【TSN/ME】论完美选择 8

2022-08-25

summary:爱德华多笑眯眯地回答,“一个中产家庭的孩子,这么聪明,20岁,才大二呢。马克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每一天都是在走钢索,若是做错一个选择就足够他所有的成就被彻底瓜分蚕食。看到他横冲直撞,我就忍不住想保护他。”

“怎么不接电话?”躺在床上的老人问。

爱德华多的手机无声地闪烁着,上面的名字是“马克”,但爱德华多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

因为祖父病重,他从硅谷回圣保罗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欧金尼奥在巴西几乎垄断了整个服装行业,因此他的身体状况被严密地隐瞒起来,爱德华多因他病重而返回圣保罗的事情只有萨维林家知道。他走得匆忙,没有、不能,也没有必要告知马克这件事。

爱德华多把手上的书翻了一页,用葡语对祖父说,“我给您念完这一段吧。”

“《迦南》我都看了无数次了,还在乎耽搁这点时间?”欧金尼奥·萨维林摆了摆干枯的手。

他已经80岁了,向来身体还算康健,精神矍铄,但一个月前受了凉,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休息几天便能痊愈,谁知连续发了整整一周的烧。医生为他做了全身检查,竟查出了晚期癌症。

爱德华多跟两个哥哥不同,他在欧金尼奥身边养到7岁才去美国,此后每年都会回圣保罗一两个月陪伴祖父,因此跟祖父感情深厚。

听闻这个消息,爱德华多当天就赶回了圣保罗。

然而意外的是,欧金尼奥拒绝了化疗和手术——他放弃了治疗。

爱德华多哭着恳求了许久,欧金尼奥都没有改变主意,只是用满是皱纹的手摸了摸最心爱的孙子的脸:“我80岁了,不想再遭这些罪了,而且,我太想念你的祖母了,我和她已经二十多年没见面了,我猜是时候去找她了。”

爱德华多没有见过祖母娜蒂纳,她在爱德华多出生前两年就因病离世了。

也正因为她的去世对欧金尼奥打击巨大,罗伯托才会把刚出生的爱德华多养在欧金尼奥膝下,以慰父亲的寂寥。

爱德华多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

萨维林家最小的孩子,如同小天使一样,驱散了欧金尼奥失去爱妻后的寂寞和悲伤,因此爱德华多在欧金尼奥这里得到了比亚历克斯和迈克尔更多的、更自由的爱。

欧金尼奥给了爱德华多没有任何条件和要求的支持,出自完全的、纯粹的爱。

如果说罗伯托和桑德拉作为爱德华多的父母,仍在某些方面要求爱德华多做得更好一些,那么欧金尼奥则只希望爱德华多快乐幸福。

哪怕萨维林家这最小的孩子是个小傻子,也不会减少哪怕一丁点欧金尼奥对他的爱。

自从被查出癌症并且拒绝治疗后,欧金尼奥的身体以一种异常快的速度衰弱凋零下去。

这位垄断了巴西整个服装行业的老人的生命,如同一夜大雪,转瞬入冬。

爱德华多心急如焚,但任他怎么说,始终没法说服欧金尼奥治疗,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迅速垮下去。刚开始欧金尼奥还能早晚到院子里散散步,但两周前,他就再也无力下床了。

到第三周时,爱德华多终于接受了祖父想要体面离世的决定。

“不是什么重要的电话。”爱德华多笑了,“毕竟我回圣保罗就是为了陪您啊,这些人什么时候见不上呢。”

“接一个电话能费你多少时间?我记得这个名字——马克。”欧金尼奥拍了拍孙子的手,“这是唯一一个找了你四次的名字。”

“您还数了?”爱德华多有点吃惊。

“我记忆力还好着呢。”欧金尼奥说,“是你总提到的那个马克吧?”

“确实是他。”爱德华多笑着点点头。

在祖父床边时,爱德华多为了逗欧金尼奥开心,说了很多马克的事情。当然,跟马克那些乱七八糟、放浪形骸的情事,爱德华多没好意思对祖父说,但这仍旧没能逃过欧金尼奥的判断。

“确实是个独立特行的罕见的天才,”老人家说,“难得见你这么喜欢一个人。”

“说马克是独角兽也不为过。”爱德华多笑眯眯地回答,“一个中产家庭的孩子,这么聪明,20岁,才大二呢。马克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每一天都是在走钢索,若是做错了一个选择就足够他所有的成就被彻底瓜分蚕食了。看到他横冲直撞,我就忍不住想保护他。”

“你这是把雄狮当小猫养。”欧金尼奥不太赞成地说。

“我倒是想,可他一开始就因为肖恩那混账,放弃Kawa资本了。”

“行了,我说的不是Kawa资本,我说的是你。”欧金尼奥说,“马克是你男朋友?”

“什么?,当然不是,您怎么会这么想?”爱德华多笑了笑。

“不是?”欧金尼奥问,“那么他是异性恋?”

“瞧您说的,即使是同性恋也未必会每个人都喜欢我啊!”爱德华多哭笑不得地说,低下头又要念书。

“别念了。”欧金尼奥看了他手上的书一眼:“你没念腻,《迦南》我都听腻了,说说你和马克吧。”

“好吧。”爱德华多无可奈何地把书合上,“我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他本来对欧金尼奥便无话不说,想了想,也就大大方方对祖父全盘托出:“他太年轻了,充满欲望,急于成功。我们现在完全是一种本能的性冲动,但等性冲动过去——它总会褪去的,到时候又剩下什么呢?拨开爱欲的乱麻,我和他之间根本没有爱情所必须的信任和包容、理解,就算在一起,也迟早要分开。”

欧金尼奥说:“幸亏莎士比亚没你想得多,否则哪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

“您别取笑我了。”爱德华多摇了摇头,“我跟马克的破事儿顶多算是三流通俗小说。”

他趴在欧金尼奥床边的小柜子上,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柜子上花瓶里的玫瑰在他英俊的面容上落下一点曼妙的阴影。

“现在谈爱情言之尚早,他这么小,又一心只想要成功,没有什么爱情可谈的。”爱德华多笑着对祖父说,“跟野心家谈什么爱情呢?”

赛成为了马克的律师,专门负责温克莱沃斯诉马克窃取哈佛连线的创意以及Facebook盗用哈佛连线的源代码的一案。

温克莱沃斯家族的法务团队十分强悍,赛略有耳闻,在接下Facebook的案子后也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可他妈的,谁想到最难搞的不是温克莱沃斯的律师,而是自己的委托人马克·扎克伯格呢?!

从一开始马克就对这个官司非常不上心。

当然,赛也很明白,作为一个正在飞速发展的社交网站的CEO,马克或许真的没有多少时间花在这种“无聊的官司上”(马克的原话)。

但这好歹是600万美金就差没把勒索这个词写出来的索赔案(仍旧是马克的原话),赛怎么都想不通马克这种专门拖后腿的行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一次质证的时候,马克在对方律师滔滔不绝地陈述时,低着头在草稿纸上一刻不停地涂写。

刚开始赛还以为他在记录什么,结果扭头瞄了一眼,这家伙在涂鸦!

马克画的是满身肌肉穿着西装的大猩猩。

画得挺好看的,可你他妈画的别是温克莱沃斯兄弟吧?!

天啊,赛真是没法形容那一刻的蛋疼。

他从业几十年没有遇到这样扯谈的事情,也没遇到过这种行为乖张的委托人。

质证结束后,赛立刻严肃地跟马克谈了一次,希望他至少能在质证时认真一点,配合一点,除非他想乖乖地掏出600万送给温克莱沃斯。

马克答应了。

当然,后来赛很快就知道,马克的承诺就是他妈的一张空头支票。

而第一次质证时,马克的表现已经是最配合的了。

毕竟比起不说话低头涂鸦的马克更难搞的,是一个张嘴说话的马克。

“赛。”温克莱沃斯的律师比斯利警告性地叫了他一声。

赛无可奈何地看向自己的委托人,重复了一遍比斯利的提问,因为这位年轻的CEO人虽然坐在质证室,但似乎压根不打算搭理温克莱沃斯的律师。

“马克,你是否知道温克莱沃斯家很有钱?”赛问。

“哦,是吗?”马克反问,“他们很有钱吗?”

“在你发给戴夫的一封邮件中提到霍华德·温克莱沃斯咨询公司。”比斯利看了马克一眼。

“你说有就有吧。”马克无所谓地说。

“这家公司拥有亿万资产,”比斯利继续说,“同时,你也知道戴夫是坡斯廉俱乐部成员。”

“他自己说的。”马克说。

“哦,那真抱歉邀请你到坡斯廉俱乐部呢。”戴夫讽刺。

“坡斯廉俱乐部的单车房。”马克立刻补充。

赛一听他的阴阳怪气就犯头痛。

比斯利说:“所以你应该知道他们很有钱。”

“是吧。”马克意识到自己掉进了对方律师的问题陷阱,脸上露出些许的不自在。

“那么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问你这些问题。”比斯利托了托金丝眼镜,“因为我想问你,在明知我的委托人非常富有的情况下,为什么你不找他投资——显然戴夫对这一领域非常有兴趣,而要辛辛苦苦去向父母朋友筹借出区区数万美金?”

“因为我不想跟脑袋空空的傻大个合作。”马克把手里的笔一扔,靠在椅背上说,“除非我希望Facebook变成一个广告垃圾站。”

戴夫被这话气得脸色扭曲,差点拍案而起,被大哥卡梅隆及时按住了。

泰勒脸色也不太好看,沉默地狠狠瞪着马克。

赛听到这里已经麻木了。

他在心里默念了三遍“Facebook给的报酬不错”“Facebook给的报酬不错”“Facebook给的报酬不错”,心平静气地提议:“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赞成。”比斯利说。

马克站起来,一言不发地离开质证室。

赛追上去,在马克坐进那台3000美金的二手本田车后,也迅速地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赛关上车门,确保不会有人听见他们的对话。

他质问马克:“你到底想不想掏600万给他们?你如果打定主意要出了,我就省点力。”

“我当然不会掏600万!”马克用一种“这还要问”的表情看着赛。

“那你激怒他们有什么好处?”赛没好气地说,“他是抢过你女朋友还是揍过你?”

“知道了。”马克握紧方向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得到他毫无信服力的保证,赛也只能作罢,他下车前再次叮嘱马克:“你的脾气价值600万,请你控制一下,马克。”

爱德华多躺在床上。

庄园的深夜格外宁静,露台能看到满月,他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欧金尼奥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医生遗憾地告诉爱德华多,老人家时日不多了。

亚历克斯和迈克尔前天已经回到圣保罗,庄园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在死亡临近的时候,爱德华多反倒平静下来了,大概接受了祖父的决定和近在咫尺的分别。

他发了一会儿呆,实在睡不着了,拿过手机翻看硅谷新闻。

Facebook风头正盛,哪里都有马克的名字,2300万的风投、600万的官司、将近700万的注册会员且还在迅速增长、对所有学校全面开放。

Facebook、Facebook、Facebook,马克·扎克伯格、马克·扎克伯格、马克·扎克伯格……只要是硅谷新闻,只要是科技版,必定都有Facebook和马克的消息,无数记者开始热切追踪着这个新兴社交网站的一举一动。

马克和温克莱沃斯的官司已经开始了,这件事迅速成为了硅谷的热点,温克莱沃斯家族拟向Facebook索赔600万美金。

爱德华多翻了几篇新闻,发现马克请了赛·费因斯作为自己的律师负责此案。

马克没有请格蕾琴让他略感意外,因为格蕾琴在这方面几乎算得上最顶尖的那一个。

爱德华多很担心马克在温克莱沃斯的官司中吃亏,他把自己手上最好的资源给了马克,然而马克却没有使用。

爱德华多算了算时差,马克那边尚未到午夜12点,他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马克。

爱德华多很想知道马克出于什么考虑没有聘请格蕾琴。

然而他纠结了片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别把雄狮当小猫养。”

他想起了祖父的忠告。

马克非常执着于Facebook的控制权,他怎么选择律师,爱德华多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实在不宜干涉。

更何况,自从那天下午那通爱德华多没有接起的电话后,马克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了。

而在这之前,马克还发了好几条短信给爱德华多。

马克:“我决定接受Accel Partners的1700万美金风险投资,彼得也追加了600万美金,我们现在有2300多万了。ps,Facebook已经注册会员人数已经快要突破600万了,它非常棒,不是吗?”

马克:“今晚能做爱吗?我需要你。”

马克:“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

马克:“回我电话,华多。”

爱德华多一直陪在欧金尼奥身边,但也并不是没有时间去回复一条短信或一个电话。相反,欧金尼奥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睡眠时间也一日比一日长,爱德华多的时间自然也越来越多。

他不回复马克,是因为他没有办法。

爱德华多知道马克找他想说什么,不外乎是温克莱沃斯的官司,或是那2300多万美金新风投,或者性。

爱德华多很清楚他们之间原始的、强烈的互相吸引,这是他在其他人身上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这确实让他们都享受到了足够的愉悦和快感,精神上的,肉体上的。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欧金尼奥的病让爱德华多心情沉重,笑着陪伴在祖父身边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爱德华多没有任何精力去倾听马克的烦恼或分享他改变世界的想法、去为他的成就高兴,也没有任何心力去给他什么建议,更打心眼里十分抗拒谈论关于性爱哪怕一个字眼。

性,变成了爱德华多现在最不想谈论的东西,没有之一。

可他和马克之间总是充满了性。

他们每次在一起,无论在干什么,最后总是变成抱着滚到床上去的状况。

性当然很棒,也很解压,如果爱德华多给他们的性爱打分的话,至少有8分。

但也只有性了。

爱德华多不知道在这种心力交瘁的时刻,除了性,他还能和马克说什么。

爱德华多对于和马克联系这件事非常纠结,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想联系马克。

事实上,他非常想。

爱德华多想对马克倾诉自己对祖父即将离世的恐惧和悲伤。

想花一整晚时间在床上对马克说说自己在欧金尼奥庇护下的快乐童年。

想不再故作坚强地装作若无其事,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他甚至有点讶异于自己只是回圣保罗三周,竟然就有点想念那个大男孩并不强壮的双臂和略带冷感的话语;更讶异于当自己想要宣泄、想要袒露脆弱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马克。

可是爱德华多也很清楚,这些马克都给不了他。

无论是温克莱沃斯的官司,还是Facebook对所有学校全面开放的决定,抑或追加的2300多万风投,想必都已经让马克忙的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

一个迫切需要成功的野心家,怎会有耐心去倾听一些毫无意义的琐碎事情,去抚慰一个失落的灵魂。

一个意气风发的改革者,又如何去共情别人的悲伤?

爱德华多叹了口气,把手机关掉。

他真是疯了,竟然想在一个20岁大男孩身上寻求慰藉。

赛提早半小时来到了质证室。

和温克莱沃斯的官司正在稳步推进着,自从他上次警告过马克后,马克合作了不少,那之后的三四次质证,虽然做不到有问必答,但至少没有再用刻薄的语言讽刺温克莱沃斯和他们的律师比斯利。

赛已经不能要求更多了。

休息室里,马克已经在那了。

“你来得真早,马克。”赛和他打招呼。

“Facebook更新工作结束我直接来了。”马克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回到了他的电脑上。

“所以你昨晚没有睡觉,是吗?”赛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马克对网站的专注和投入。

“是的。”马克说。

赛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马克又打了一会儿键盘,关掉了笔记本电脑,站起来离开。

“你去哪里?”赛真的快被自己阴晴不定的委托人折磨得精神衰弱了,“距离质证开始只剩下15分钟了。”

“没有红牛,总能让我喝杯咖啡提提神吧?”马克冷冷地说。

“哦,你自便。”赛放下心来。

缺乏睡眠、高强度的网站运营,同时频繁应对温克莱沃斯兄弟来自法律方面的攻击,让马克的精神状态变得非常糟糕。

爱德华多对马克而言如同精神镇定剂,但马克所有的联系都石沉大海,同时肖恩那句暗示爱德华多和温克莱沃斯有灰色交易的问话,像一根针似的插在马克的心口,拔不走、忘不掉、忽略不了。

每当马克稍稍空闲,这根针就会往里刺一寸,提醒着他爱德华多可能的背叛。

猜忌和欲求不满,让马克体会到了戒断症状的痛苦。他就像进入了戒断期一样,皮肤在瘙痒,肌肉在收缩,骨骼在刺痛,从肉体到心理都不适至极。

从官司开始,马克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

他看了看时间,8点20分,还有10分钟,质证就要开始了。

一想到那群蠢蛋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地坐在质证室里妄想讨论瓜分Facebook的嘴脸,马克就格外躁动。

更重要的是每次看到卡梅隆和泰勒那张一模一样的脸,马克就想起爱德华多和卡梅隆或者泰勒那几张在希尔顿酒店前的绯闻照。

他心底那头野兽因此不断咆哮着,发狂似的撞击着理智的牢笼。

马克按下开关,褐色的液体落入杯中。

温克莱沃斯那大名鼎鼎的双胞胎之一,就是在这时走进咖啡间的。

卡梅隆或者泰勒,马克瞟了对方一眼,反正他认不出,总之是双胞胎兄弟中的一个。

戴夫告马克还要两个哥哥陪着,这种没断奶的巨婴还想和他合作?回家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

马克翻了个白眼。

温克莱沃斯走到旁边那台咖啡机前,取了杯子,开始冲泡自己的咖啡。

他看了旁边穿着GAP卫衣的马克:“你跟传闻中的一样傲慢。”

“说点我不知道的。”马克冷冷地说。

“爱德华多在跟你交往吗?”温克莱沃斯又问。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马克语气更加冷淡了:“和你无关。”

“哦,那就是没有。”温克莱沃斯笑了,他正了正西装,“你有想过他为什么不和你交往吗?”

“重申一次。”马克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和你无关。”

温克莱沃斯斜靠在吧台上,他比马克高了整整大半颗脑袋,身材健硕,包裹在订制西装中,十分伟岸,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交叠着。

比起马克的浑身是刺,他是如此气定神闲,仿佛花不了多少力气,就能得到他想掠夺的东西。

“给你一个忠告,”他对马克笑着说,“别把我们的关系搞得太难看,毕竟我们以后还要共事。”

“什么意思?”马克停下脚步,慢慢回头。

“你不会觉得600万我们只想要现金补偿吧?”温克莱沃斯说,“我们要的是股权。”

“做梦。”马克哼了哼,“告赢这场官司给我看看。”

“你猜爱德华多告诉我们什么?”温克莱沃斯喝了一口热咖啡,突然说。

马克脸色一变。

温克莱沃斯慢悠悠地说,“不过我看不需要我们拿出什么,你的态度已经决定了这场官司的胜负了。”

马克脸色阴沉如暴风雨前夕,他握紧咖啡杯,手心被烫得生痛,扭头离开咖啡间,门狠狠地在温克莱沃斯面前被掼上。

“泰勒,”卡梅隆走进咖啡间后随手关上门,警告地看着自己双胞胎弟弟,“你不应该这么做。”

“怎么做?”泰勒耸了耸肩。

“我说的是爱德华多。”卡梅隆有点恼火地说,“你用我的身份去见他,这有点过了。”

“只能怪他没认出我和你。”泰勒略带嘲讽地说,他看了哥哥一眼,“不得不说,他还是那么辣,难怪你总往硅谷跑。”

卡梅隆脸色更难看了。

“我可没碰他,”泰勒举起手,“他压根没打算和你做点什么呢。兄弟,你出局了,被马克·扎克伯格那个小个子踢出局了。”

他哂笑:“你看看扎克伯格那个身材,那个模样,你不反省一下吗?”

“绯闻也是你安排的?”卡梅隆没有搭理他轻浮的问题,但这仍旧足够他沉下脸,盯着自己双胞胎弟弟了。

“效果卓然,不是吗?”泰勒说,“扎克伯格没有选择格蕾琴,选择了胜率略逊一筹的赛,不就是最好的明证了?他和爱德华多之间肯定有了点什么罅隙,我们的胜率至少增加了5%,感谢我吧。”

“你从爱德华多那里拿到了什么?”卡梅隆问。

“什么都没有,”泰勒“啧”了一声,“他不愿意掺和这件事。”

“所以你在骗扎克伯格。”卡梅隆说,“你不该那么做。”

“你不会以为仅靠哈佛校规和那些法律条文就能瓜分Facebook吧?”泰勒笑了,他走过大哥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绅士先生,重要的不是我说了什么,而是扎克伯格怎么想。”

“Facebook me,这句话在两周后就变成了大家的口头禅。”戴夫说。

“那么马克呢?”赛问。

“马克?马克变成了校园里最受欢迎的那个人。”戴夫回答,“比哈佛那19位诺贝尔奖得主、15位普利策奖得主和一位未来的电影明星还要出名。”

马克冷冷看着他,对自己浪费时间坐在质证室,听温克莱沃斯和赛你来我往的废话感到强烈的荒谬。

“未来的电影明星是谁?”赛问。

“这重要吗?”戴夫反问。

“让我们回到正题。”温克莱沃斯的律师比斯利落座。

他不打算浪费时间,低下头开始念马克曾经写给戴夫的邮件内容,“我用图解说明了我对网站的怀疑,我没料到有那么多编程需要做,支持网站的硬件夜不足,推广无力,无法支持网站的成功上线。”

比斯利摘下眼镜,用手指敲着桌面质问马克:“这是你第一次提出这些疑问,对吗?”

马克不耐烦地回答:“我以前也提出过这些质疑。”

“胡说!”戴夫道,“至少没跟我说过。”

“绅士们,冷静一点。”比斯利提醒自己的委托人,然后继续质问马克,“我说的是邮件中提到的一月那次会面。”

“让我重申一下。”比斯利说,“你给我的委托人发了16封邮件,在前15封里,你都没有提到过任何质疑。”

“这是一个问题吗?”马克回头问。

“第16封邮件里,你才提到网站运营问题。”比斯利把手上的纸举起,“你瞒了他们6个星期吗?”

“没有。”马克斩钉截铁地否认。

“那你为什么在之前的邮件从来没有提到过?”比斯利问。

马克没有回答。

他把椅子转了一圈,面向窗户,过了一会儿,突然冒出一句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话:“下雨了。”

比斯利愣了一下,问他:“你在说什么?”

“开始下雨了。”马克无所谓地重复了一次,“在硅谷挺少见的。”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客观现象,他说这话时远比他刚刚回答比斯利问题有耐心多了。

比斯利对马克各种不配合已经麻木了,但绕是如此,他现在的表现也足够比斯利恼火。

“扎克伯格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他问。

“没有。”马克仍旧看着窗外,甚至头都没回。

一阵尴尬的沉默在执政室蔓延。

比斯利竭力让自己听上去心平气和:“你觉得我值得你的注意力吗?”

“什么?”马克终于回头了。

赛有了强烈的不好的预感,马克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尽管他看上去非常冷静,但他显然即将失控。

今早赛见到马克时,他的情绪仍然可控,当他拿着咖啡回来时,并没有直接进入质证室,而是回到了休息室。

赛离开前看到他打了一个电话。马克为了这通电话,足足迟了5分钟才进入质证室。

他进来时,赛敏感地发现,他的委托人不太对劲。

比斯利重复了一次问题:“你觉得我值得你的注意力吗?”

马克看着他,快速说:“在质证开始之前我曾经宣誓,保证我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实的。我不想违背我的誓言,所以对这个问题,我必须回答——不,你不值得我付出任何注意力。”

比斯利说:“OK,你觉得没必要听我说话。”

“我告诉你我觉得什么吧。”马克毫不犹豫地说,“我觉得如果你的委托人想把我踩在脚下并且侮辱我,那么他们有权利去尝试这么干。但并不代表我就得享受坐在这里听你们的满嘴谎言。”

在赛每次觉得自己已经完全习惯马克的各种乖张行径时,他的委托人总能把赛的忍耐下限再次狠狠刷低。

赛此刻也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挽救这个难堪至极的场面。这就导致了马克源源不断地说着各种让整场质证走到无可挽回的局面的刻薄话。

“我当然可以给你注意力来听你胡说八道,但最少的那种就足够了,毕竟谎言根本不值得人们浪费精力去听。我其他的思绪全在Facebook的办公室,我和我的同事在干的事情,是这间屋子里的人,尤其是你的委托人,没有能力来创造和完成的事情。”

他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尖锐的嘲讽的笑容:“现在,你认为我回答你那自以为是的问题吗?”

比斯利被气笑了。

而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做错了什么,让马克聘他做律师?

欧金尼奥是在梦中平静地去世的。

或许对于自己的离开早有预感,这位老人把心爱的妻子的照片放在了胸前的口袋中。

早晨女仆进来的时候,他安详地平躺在床上,面容放松,甚至带了一点笑意在嘴角。

女仆以为他还没有醒,然而摸到他时,发现老人家的身体已经冰凉了。

萨维林家遵从了欧金尼奥的遗嘱,遵照犹太人的传统葬礼,一切丧事从简。

七天的服丧期过后,爱德华多瘦了整整一圈。

本来挺拔俊秀的身形如今裹在本是订制的西装中却有点空荡荡。黑色的西装像个沉重的罩子,压得他沉默寡言。

亚历克斯和迈克尔没有和欧金尼奥生活过,对祖父去世的事并没有太悲伤,倒是十分担心弟弟的身体状况。

马克的电话打过来时,爱德华多正在跟祖父的代理人和律师沟通,准备依照遗嘱,处理祖父庞大的遗产。

爱德华多很抗拒刚把祖父下葬就立刻分割财产,但欧金尼奥的讣告已出,许多产业急需更新产权才能继续运营,而且巴西黑道猖獗,不少人早就盯上了欧金尼奥好几处矿产,讣告一出,更加蠢蠢欲动。

他因为祖父的事情已经失眠将近一月余了,丧礼这七八天,更是无法入睡,精神和体力都不济,强撑着身体处理着祖父的一切。

看到马克的电话,爱德华多恍惚了一下,这才猛然想起,距离最后一次马克给他打电话,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爱德华多挥手请祖父的代理人和律师先离开,等两人退出书房并关上门,他才接通电话。

“马克?”爱德华多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话,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那么憔悴低沉。

但电话那边没有人说话。

“马克,是你吗?”爱德华多问,“怎么了?”

“你知道温克莱沃斯要告Facebook吗?”在片刻的沉默后,电话那边传来马克的声音。

“我知道啊,我不是还把格蕾琴介绍给你了?”爱德华多捏了捏鼻梁,关心道,“官司已经开始了吧,进行得怎样,还顺利吗?”

“我说的是,百万会员夜之前。”马克一字一句地质问。

爱德华多愣了愣。

“告诉我,华多。”马克催促。

“我知道。”爱德华多叹了口气,在欺骗这个年轻男孩和说实话之间选择了后者,“卡梅隆在那之前跟我说了。”

“你知道,”马克的质问霎时犹如暴风骤雨,“你果然早就知道。百万会员夜你却装作一无所知问我怎么回事。”

“?”爱德华多眉心一跳,马克的语气让他有种秘密被曝光的心惊,“你在说什么?”

“百万会员夜次日早晨,你离开我家后,是不是去希尔顿见了温克莱沃斯?”马克立刻又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我去了。”爱德华多在片刻的犹豫后选择承认了这件事。

“你找他做什么?”马克追问,“你找他,做了什么,华多?”

“我什么都没做。”爱德华多问,“卡梅隆说什么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对马克说卡梅隆的要求,也不知道卡梅隆对马克说了什么。这件事理应只有他和卡梅隆知道,马克不把话说清楚,爱德华多没法解释。

“他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了什么。”马克的语气非常冷,“你在百万会员夜,套我的话作为证据给温克莱沃斯吗?”

“你觉得我为卡梅隆套你的话?”爱德华多开始感到窒息,“他在质证时这么说了?”

“我说了,卡梅隆怎么说不重要。”马克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想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百万会员夜我问你的所有事情,是因为我想了解Facebook,想了解卡梅隆是否在说谎。”爱德华多忍耐着强烈的不适,尽量平静地对这个显然已经失去理智的男孩解释,“我没有套你的话,马克。”

他深感那天去见卡梅隆是个绝大的错误,但他本意只是想当面郑重地表达自己不想掺和这件事的意愿。

卡梅隆其实也并不在乎爱德华多的拒绝,他仍如以往那样绅士,那之后他们还聊了一些涉及彼此利益的信息,比如南非政府决定国有化所有金矿之类的事情,以及委内瑞拉可能发生的政变,等等。

可无论是关于Facebook还是关于一些其他的事,他和卡梅隆谈了什么,爱德华多都不可能告知马克。

“百万会员夜,你曾经问我是不是抄袭哈佛连线,不是吗?”马克显然并不相信爱德华多。

他回想起那天晚上,感觉爱德华多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温克莱沃斯的律师比斯利一样充满陷阱。

他愤怒地快速地复述了爱德华多那天夜里的话:“‘Facebook的点子确实来自哈佛连线?’你难道没有问过这样诱导性的话?”

“是,我是这么问过你。”爱德华多说,“可这什么都不代表。马克,卡梅隆跟我说,你抄袭了哈佛连线的创意,我总得问清楚怎么回事,不是吗?”

“我抄袭了哈佛连线的创意?!”马克拔高声音。

前几次质证,温克莱沃斯和律师似是而非的质问和陷阱连连的问题,让马克累积了大量的不满和怒火,为了官司,他始终忍耐着。

此刻骤然听到爱德华多竟然对Facebook有没有抄袭哈佛连线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抱着疑问的态度,顿时让马克深感被侮辱,怒火瞬间爆发。

“你竟然连Facebook有没有抄袭哈佛连线都无法判断?!”马克尖锐地质问,“你竟然认为我抄袭那两个蠢货的网站?”

“我那时候不了解Facebook,你总得给我一个了解的过程,马克。”爱德华多被马克一连串的讽刺和质问刺激得心脏狂跳,脑袋嗡嗡作响。

爱德华多明白马克必定在跟温克莱沃斯的官司中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所以才会像洪水决堤一样在这件事上失控。

他仍在尝试解释,想安抚自己暴怒的男孩,但多日的失眠和失去至亲的悲痛,让他的脑袋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冒不出一句话。

而马克的指控和质疑又是如此犀利,爱德华多简直百口莫辩。

“不了解Facebook?”马克冷笑一声,“我一开始在Kawa资本没说错,你们这些人就像上世纪的老爷车一样,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还想在硅谷做风投?!”

“马克,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爱德华多猛地站起来。

过快的动作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耳里一阵阵尖锐的鸣叫,血液仿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第一次去Kawa资本时我不就对你们说过了?我说错了吗?”马克连珠炮地问。

“你不是认识温克莱沃斯很久了吗,他们是毫无创意的蠢蛋这件事你都没有认清吗?哦,也对,你是他情人,他一定把你操得很爽吧,看来是让你爽得连清醒的认知都没有了,毕竟比起脑子,他还是下面那根比较管用,不是吗。”

“我没……”马克咄咄逼人的话让爱德华多快喘不过气了,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你就这么欲求不满,刚从我床上下来就跑到希尔顿酒店爬上温克莱沃斯的床?”马克嘲讽地说,“急不可耐地取悦他?”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爱德华多感到难以置信。

他的话得到了电话那边的一段沉默,爱德华多只听到马克急促的呼吸,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豹子。

“你只花了18000美金在Facebook上,还是我赠予你的,”马克快速说,“Facebook的事情与你无关!”

随后,电话被挂断了。

“嘟——嘟——嘟——”

尖锐的忙音不断刺如爱德华多的耳朵,有那么整整一分钟,他除了这刺耳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到。

他脑中一片空白,回过神后将手机慢慢放回桌子上。

好一会儿,爱德华多才意识到自己仍旧站着。

他手足冰凉,指尖一阵阵发麻,控制不住地颤抖,后背被冷汗浸湿,心脏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快速跳动着,导致他在温暖的阳光里无来由的心慌。

这些都是低血糖的迹象,爱德华多想起今早因为没有食欲,他什么都没吃,然后忙了一个上午。

或者他该强迫自己吃点什么了。

爱德华多慢慢从桌子后走出来。

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云端,没有任何踏实的落地感。

吃点东西就好了,爱德华多想,我得吃点什么。

他机械地拧开门锁,打开门走出欧金尼奥的书房。

走过十米的走廊后,他来到楼梯口,正好遇到亚历克斯正要上楼。

亚历克斯看到他,便在二楼楼梯口停下脚步,脸上露出笑容。

“多多,快下来,女仆准备好午饭了。”

爱德华多木然地站在楼梯口,看到大哥的嘴张张合合,仿佛在说什么。

可奇怪的是,从亚历克斯嘴里出来的却是马克的声音。

你就这么欲求不满,刚从我床上下来就跑到希尔顿酒店爬上温克莱沃斯的床,急不可耐地取悦他?

亚历克斯上楼便是要找爱德华多,看到弟弟自然就停下脚步。

他站在二楼楼梯口,仰头对爱德华多佯怒道:“我已经让律师和莱克尔先回去了,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休息一天。”

你只花了18000美金在Facebook上,还是我赠予你的,Facebook的事情与你无关!

很快,亚历克斯就敏感地发现弟弟好像不太对劲。

爱德华多穿着黑色的西装,衬得脸色像死人一样苍白,手轻轻搭在棕红色的实木扶手上,眼神空洞。

他站在三楼楼梯上,茫然地低头看着亚历克斯,好像不理解亚历克斯在说什么。

自从欧金尼奥去世,整个服丧期,爱德华多就有点儿失魂,让亚历克斯十分担心。

“多多?”亚历克斯担忧地叫了他一声,“你没事吧?”

爱德华多轻轻点头,抬脚下楼。

然而,爱德华多迈出去的脚没有踏到下一级楼梯上。

亚历克斯看到自己弟弟身体一软,整个倒栽下来。

他瘦削的身体重重跌在阶梯上,像没有生命力的人偶一样滚了下来,骨头和脑袋撞击木阶梯发出接二连三的闷响。

亚历克斯吓得肝胆俱裂,一个箭步往上冲,终于在弟弟滚到楼层转角平台前把他抱住了。

迈克尔正在餐桌前跟新来的漂亮女佣调情,突然听到楼梯间一连串闷响,还没反应过来,大哥的怒吼就传来了。

“迈克尔!打急救电话!”

迈克尔被吓到了,他一把推开女佣,往楼梯跑。

跑到第二层,抬头便看到爱德华多和亚历克斯在二楼和三楼间的转角平台。

小弟双目紧闭,毫无声息地软躺在亚历克斯怀里。

鲜红的血液从他鼻子中蜿蜒流出。

亚历克斯抱紧爱德华多,不知道他是否碰到了脑袋,是否撞折了骨头,完全不敢挪动他,唯恐造成二次伤害。

他看到迈克尔站在楼梯口没反应过来,大声怒斥:“愣着做什么!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