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我说的是欲望,马克。”烟雾模糊了爱德华多精致的眉眼,却让他褐色的眼眸更柔美,“情欲,性欲,占有欲,征服欲……马克。只有当我走到你面前,你才产生了这样的欲望,如果我从不曾走向你,你一辈子不可能生出对我的欲望。”
“我们已经看过修订的收购方案了。”Facebook的法律总顾问克里斯蒂安·凯利对雅虎的收购团队说。
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马克,这位年轻的CEO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凯利瞄了一眼,差点没厥过去。
马克在默写拜伦的诗。
“查理没有头,旁边是亨利没有心,
蔑视和背弃誓约使他出了名;
中间站着个手持王杖的动物,
会动,会统治——
是国王,只少个名目。”
凯利停顿了一下,然后抬头看雅虎的总裁和CFO,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马克的走神。
凯利也假装自己没有看到这离谱的一幕,他继续说,“但是我们对第十三章第二十五条所提到的管理权有异议。”
“这里说,雅虎可以参与Facebook发展的方向,以及每次内容更新,变更在框架的3%以上,需要得到雅虎的审核同意,这个数字太大了。”
“那么Facebook希望是多少?”雅虎的总裁塞梅尔问。
“70%。”凯利说。
“70%?”雅虎的法务安捷伦立刻提出反对,“这样相当于雅虎根本没有参与权,网站更新一般不会超过30%。”
“那么我们可以再洽谈一下这一项。”凯利回答,“来找到一个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数字。”
说着,他把条款圈起来。
“我认为你们应该在上次会议就把所有需要进一步磋商的条款提出来。”安捷伦不满地指出,“我以为这次会议是解决上次会议提出的问题,而不是提出新问题……而这样的情况,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出现了。”
“哦,”凯利又看了一眼马克,他为马克提供法务服务已经有将近两年了,早就染上了Facebook属于年轻极客的那种张狂气质,“我们是一家创业公司,这里大部分的员工年纪都还不到30,”他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没有处理被收购的经验。”
“马克,你认为呢?”雅虎的总裁塞梅尔问,“能和我们说明一下为什么定在70%这个数字上?”
这一次,马克没有在他的笔记本上写诗了,他正看着窗外的风景,显然不知道何时已经神游天外。
“马克?”塞梅尔又喊了他一声。
Facebook年轻的CEO回过头,一脸茫然。
“能和我们说明一下为什么定在70%这个数字上?”塞梅尔重复了一遍问题,带着成年人特有的耐心。
“哦,”当房间里所有人都迫切希望马克说点什么的时候,马克说话了。
他说:“哦,因为我觉得雅虎很烂。”
会议室陷入了一片尴尬中,雅虎的几个高管脸色难看极了。
最后,还是塞梅尔包容了这个年轻人的狂妄,用一句话化解了尴尬:
“我认为我们可以通过进一步交流,加深彼此的了解,我们雅虎人倾向于觉得公司没那么烂。”
凯利在桌子下用力掐了自己仿佛大腿一下才让维持着此刻的面无表情。
他是专业,一般不会笑场。
毫无疑问,雅虎一定在背后抱怨过Facebook这班年轻人在谈判时的不专业和缺乏经验,但凯利心里很明白,马克并不需要自己为Facebook争取什么更有利的条件。他很清楚马克的想法——马克无意出售Facebook,但这个年轻的CEO不知道如何给公司估值,如何处理价值10亿的收购要约。
不知道是谁给马克支的损招(当然是爱德华多),让凯利代表Facebook和雅虎协商收购条件——当然,这并不是真的要出售公司,马克给凯利的唯一任务就是拖着雅虎,缓解董事会施加的压力,为Facebook的运营团队争取时间,突破网站的盈利困境和扩张瓶颈。
这对于凯利而言是个轻松活,毕竟收购书中有16章共400多个条款。凯利每次针对一条提出反对意见,就足够能为马克把这场收购拖延到通货膨胀10亿算个屁的50年后了。
在拖延时间这件事上,凯利完成得非常好,马克虽然如愿以偿得到了需要的时间,但他仍然处在一种极度的混乱中。
为了找出Facebook的盈利方向,他几乎每天都会和不同的人开会。
一场接着一场,有时候能从上午11点,一直开到凌晨3点。
马拉松式的、车轮战般的会议,让Facebook中的每一个人都紧绷着神经,大家充满怀疑,整个公司士气低落,到处都弥漫着焦虑和丧气。
作为一个以创始人为icon的创业公司,马克的不确定和迷茫、焦躁致命性地影响到了Facebook的每一个人,员工——甚至是高管们,都开始不再像以前那样坚信马克。
“马克,你疯了,想向全社会开放Facebook绝对是个糟糕的主意!”Facebook的产品设计总监冯·纳达大吼,“想想你曾经尝试过的工作网络!”
此时是凌晨1点,他们已经开会将近7小时了。
7个小时的头脑风暴和想法碰撞,让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同时情绪接近临界点。
今天,马克突然宣布他要全面开放Facebook,所有人都震惊了。
Facebook初创时只对大学开放,紧接着,他对全美的所有学校都开放了Facebook,这一举措迎来了一个非常大的用户爆发点,年初时,马克尝试将Facebook向学校以外的地方扩张。他选择了以公司为单位的社区群,挑选了1000多所科技公司,允许有这些公司电子邮件的人注册Facebook。
但和上一次扩张不同,这次扩张可以称得上彻头彻尾的失败。因为和学校不同,人们在工作领域中并不会希望和同事分享太多私生活和想法。
马克经历了这次失败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提出扩张的意向,取而代之的是分出一个团队深化学生领域——但结果马克显然并不满意。
最近,急于突破的马克提出了许多想法和发展方向,这让所有运营团队和技术团队都觉得马克方寸大乱,仿佛无头苍蝇一样在横冲乱撞,根本不在乎试错代价。
而今天,他重提扩大开放,终于彻底惹恼了纳达。
纳达是马克一年半前从雅虎那里挖来的工程师,他现在的职位曾经是达斯汀兼任,但达斯汀实在不喜欢过多的会议,他卸下了产品设计总监的职务,专心做只负责技术的CTO。
“你为什么总是不吸取教训?”纳达怒吼,“马克,你确实很成功,但这并不代表你总是正确的!”
他站起来激动地说,“我认为现在应该完善针对学校开放的那些功能,而不是贸然向全社会开放。现在学生们,特别是大学生,把Facebook看作自己的地盘,现在Facebook要向一群年纪大的人开放,只会让我们的主要用户觉得Facebook没劲。”
他说,“再说,你忘记了Facebook的使用帮助指引页面,那个关于‘戳’的解释写的是什么吗?”
“‘如果你非要问的话,那你就不该来Facebook’——”纳达说,“这就是你写在帮助页面对‘戳’的解释。你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做Facebook了吗?”
“那就改掉这句话。”马克冷静地说,“现在不是在讨论向全社会开放是否合适,而是怎么实现这一点。你提出帮助指引页面对‘戳’的解释不适合,这个很好。”
纳达愣了一下,他看向马克,这个傲慢的年轻人用那双锐利的、冷淡的钴蓝色眼眸看着自己,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充满威严,就好像自己提的意见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纳达因这个比自己小10岁的年轻人的眼神而生出一股憋屈的怒火,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我认为向全社会开放Facebook是个烂透了的主意,如果你非要这么干,我就要辞职。”
本来议论纷纷的会议室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高管都看向马克,在等待着他的反应。
“好,你被解雇了。”马克毫不犹豫地接话。
他看着冯·纳达,那双钴蓝的眼眸没有一丝波动。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纳达瞬间清醒了。
“你……”然而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他拉不下面子,所有的高管都在看他,他僵在原地,最后不得不咬牙放出狠话:“你不要后悔,马克!”
“我为什么要后悔?”马克问,“明天艾斯会给你办理离职手续。”
纳达憋红了脸,他转身离开,重重地甩上会议室的门。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
“马克……”达斯汀试图缓和气氛,“要不我给纳达打电话让他回来?”
“没必要。”马克把椅子转向达斯汀,他环视会议室所有人,冷酷地警告所有人:“我知道纳达把Facebook的价值报给了雅虎,不需要一个在我背后出卖我公司。”
“我们继续。”马克说,“对面向全社会开放,你们有什么意见?”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会议室里哪还有人敢说话,大家面面相觑。达斯汀看了看大家,在桌子下给克里斯发短信求救。
达斯汀:“马克疯了,他跟纳达吵起来,然后把他炒了!HELP!快让马克回家,不然明天Facebook就没有高管了!!!”
过了一会儿,克里斯还没有回复,达斯汀急得拨通了他电话,然后在克里斯接起来的时候迅速挂断。
克里斯的短信终于来了:“现在是凌晨1点半达斯汀!!!”
达斯汀:“HELP HELP HELP!”
克里斯:“我总有一天得拉黑你……你认为马克会听我的话让大家休息吗?”
达斯汀:“拜托,试试,克里斯!或许呢!求你了。”
克里斯:“说过了,找我没用。你给这个号码发短信。xxxx xxxx,兴许有用。”
达斯汀:“这是谁的号码,这么厉害?”
克里斯:“爱德华多·萨维林。”
达斯汀:“哦,是他!传说中暴君的良心、镇静剂和安眠药!嘻嘻嘻嘻,救命了,谢谢!”
克里斯:“滚,别再找我,今晚你在我手机的黑名单。”
5分钟后,马克的手机响了。
马克看了看手机,破天荒地接通了:“华多。”
“……哦,对。”他皱起眉。
“我在……开会。”
“不是,我只是……”他尝试着说点什么,又停下了。
“好吧,我明白了,我等你。”马克挂上电话。
达斯汀用闪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马克,我们可以散会下班了吗?”
“对,都滚吧。”马克没好气地说。
达斯汀大喜过望,他腾地站起来,冲向会议室门口。其他人看着像火箭一样消失的CTO,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他们纷纷站起来,尽量安静地离开。
没一会儿,会议室便只剩下马克一个了。
他拿起红牛罐子,却发现易拉罐早就空了。
白板上画满了头脑风暴带来的思维导图和各种关键词。马克看了一会儿,走上去,先是划掉“广告”一词,接着又划掉“缴费”,一个接着一个词语被他划掉,他的手越动越快,但是上面的关键词太多了,最后,马克愤怒地在思维导图上不停写着“SHIT SHIT SHIT”,企图用这个词语覆盖所有的思维导图。
“这就是你开了大半天会得结果?”爱德华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轻笑一声,“shit?”
马克回头,他扔掉手上的笔。
“走吧,快两点了。”爱德华多抛着手中的车钥匙,“别让我白跑一遍。”
马克像头被牵着绳子的小狗一样,顿时耷拉下来,踢着拖鞋,低着一头乱糟糟的卷发,跟在爱德华多身后离开了Facebook大楼。
“克里斯让你来的吗?”马克坐到副驾驶,拉上安全带。
他知道爱德华多和克里斯不知道什么时候认识(希望不是什么gay的派对上,否则他会向克里斯的丈夫告状),不然爱德华多不会在深夜主动找他——不,爱德华多几乎不会主动找自己,马克郁闷地想。
“不是,你的CTO。”爱德华多发动迈巴赫,“哦,不过我的电话应该是克里斯给他的。”
“达斯汀说了什么?”马克皱眉。
爱德华多轻笑道:“他喊我救命。马克你适可而止吧,我不是你手下人的救兵。”
“哦,所以我又坏了你的约会?”马克注意到他身上那丝陌生的古龙水味。
“今天这个太缠人了。”爱德华多哼了哼,“正想甩了他。”
马克看着他,爱德华多一边开车一边轻轻哼着葡语歌,心情不错。
“我解雇了我的产品设计总监。”马克告诉爱德华多。
爱德华多:“哦。”
“哦?”马克不满地看向他。
因为雅虎而大半个月焦头烂额的马克突然便被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激发了一股闷气。
这两三周,马克经常在爱德华多家里过夜,因为只有在他身边,马克才能安睡。而爱德华多甚至给了他钥匙。
但这种看似纵容宠爱的表像下,实质却是漠不关心。
马克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不向爱德华多求助,他从没有主动过问Facebook的事情,哪怕是雅虎10亿的收购和董事会步步紧逼这样的危机,爱德华多似乎也并不关心。
他不知道马克对于Facebook的未来发展一筹莫展,不知道正因为雅虎的10亿美金整个Facebook现在许多高管各怀鬼胎。
他更不会知道,达纳不是最近第一个离开Facebook的高管,很有可能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我的首席数据分析也辞职了,”马克说,“然后我还解雇了我的运营总监。”
“那可有点麻烦了。”爱德华多笑了笑。
“有点麻烦?”马克不满地重复,“有点,麻烦?”
爱德华多注意到马克突然拉下的脸:“怎么突然生气了?”
“哼。”年轻的社交之王别过脸。
“马克,这是很正常的,他们感觉到你最终将拒绝雅虎。”爱德华多叹了口气,“初创公司通常能在发展良好的时候得到一个不错的售价,但创始人没有把公司卖出去,在那之后公司又因为决策失误,导致估价一落千丈的情况常有所闻。有这些前车之鉴,很多人会赶在公司没落之前离开,以免承担责任,马克,你得理解这个。”
“我以为他们和我有同一个愿景,对Facebook。”马克恶狠狠地说,“结果他们只是一些目光短浅的蠢货,而我则是那个坚信我们是一个团队的笨蛋。”
他当然能理解爱德华多所说的,但他的心头一天比一天沉重,压得他几乎窒息,愤怒和无力仿佛将他变成了一头困兽,在铁笼中不停徘徊却找不到出口。
“那是你的Facebook。”爱德华多说,“你还有达斯汀,还有克里斯,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们创始人一样。哪怕是创始人……也未必能永远在公司,这就是创业,最后总会分道扬镳。”
这番话当然没能给马克带来任何宽慰,爱德华多心里叹息,又觉得怜爱,马克真的太年轻了,而爱德华多接触过太多这样年轻的创业者,马克是其中最聪明、最有驱动力和使命感的那个,但他的心思和烦恼,与其他那些年轻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作为投资人,爱德华多鼓励过不少,也残忍地扼杀过不少。
“所以最近又在烦恼什么?”他问道。
“还是老问题,Facebook的盈利途径。”马克硬邦邦地说,“他们在提议多渠道盈利。”
“多渠道盈利?”爱德华多想到刚刚会议室里白板上被马克用硕大的“SHIT”涂画的内容。
“比如租赁平台,向用户提供收费功能之类的。”
“认真的?”爱德华多忍俊不禁,“这就是你打算去说服董事会和你的员工们,拒绝雅虎后的发展前景?马克,你连我都说服不了。”
马克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他沉默着,不肯说话。
爱德华多说的是实话,如果连他都不相信这些狗屎建议,又如何能说服得了作为股东和董事会成员的彼得·提尔和吉姆·布雷耶?
“你很明白,马克,”爱德华多说,“广告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马克暴躁地说,“我不知道如何引入广告,同时维持着Facebook的‘酷’。”
“酷。”爱德华多因为这个词笑了,“是什么让你觉得广告不‘酷’?”
“广告就是不酷。”马克笃定地说,“advertisement,词根在拉丁文里是advertere,意味着转向,广告意味着让用户的注意力转走。”
他烦恼地说,“那还不够倒胃口吗?当你在看一些有趣的东西时,广告出现了,它打断你的阅读,企图强行吸取你的注意力。广告商和用户之间总是战争,如果广告商赢了,用户就会输,用户在意的内容会被掩盖;如果用户赢了,那么广告商就会输。但是大部分时候……”
“两者都会输。”爱德华多在亮起红灯的十字路口停下,“对用户有意义的内容被广告妨碍,但广告商在大量投入的时候却不能选择会成为消费者的那些用户。”
马克:“……”
“怎么这么惊讶?”爱德华多笑了,“你觉得我对这些应该一窍不通?”
“我只是,没想到你能和我想一样的东西,我以为你们投资人都是广告狂热者。”
“我们才不在乎广告,”爱德华多摇了摇头,“我们在乎的是你们能不能为我们赚到钱,或者实现我们想实现的愿景,不然风投为什么给你钱呢,我的小天才。”
“好吧。”马克揉着手,“没错。我明白广告是盈利的出路,Facebook需要盈利,但是这对于Facebook而言,真的存在这么一条路吗?”
“路没出现之前,大家都不知道能这么走。”爱德华多说,“就像蒸汽机被发明出来之前,谁能想到有这种动力方式;计算机被发明出来之前,谁想到能有这么庞大的数据处理方式?而互联网的出现呢,又改变了什么?一百年前,人们能想象得到物理距离被彻底打碎吗?马克,不要去质疑路是否存在,你要做的,是去创造这条路。”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去创造这条路!”马克崩溃地说,“广告从始至终不是我想做的,我在广告上没有任何灵感,更加没有任何动力!”
“这感觉糟糕极了,”他不停揉着自己的卷发,“我感觉被推着强迫往一个我不愿意的方向走,我必须思考别人想实现的东西,而不是我自己想实现的东西。”
“我和微软签了协议,尝试把广告业务交给他们,但是结果你看到了。”
“我感觉我不再是我。”马克说,“我只是布雷耶和提尔,或者是你们风投的一个工具,我讨厌这种感觉!”
“Shh……”爱德华多捏住马克最近因为瘦削而有点尖锐的下颚,“马克,冷静下来,shh。”
深夜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只有爱德华多的迈巴赫停在路口,夜风从车窗吹进,为马克带来爱德华多身上淡淡的威士忌香味,这缕轻柔的风轻而易举瓦解了马克多日来的烦躁。
爱德华多揉了揉马克的卷发:“马克,微软和Facebook不一样,微软永远没法像Facebook那样思考,你们的广告合作失败并不代表Facebook的广告计划彻底破产。”
马克看进爱德华多褐色的眼眸,感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颗融化的巧克力里。他听到爱德华多的不徐不疾地说:“Facebook是独一无二的,如果注定要走广告,那这条路也必须是独特的,马克式的广告之路。”
“可是,问题是……如何做到?”马克说,“我和高层开了整整一周的会,最后他们全辞职了。”
爱德华多被他委屈的语气逗笑了:“谁连续开一周会不跑的?你真让他们走了?”
“对,”马克愤怒地说,“我让他们滚。”
爱德华多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明智的做法,马克,你总共才几个高管?如果你希望他们离开团队,至少不是现在。”
“我不需要和我方向不一致的人。”马克坚定地说,“如果他们不递交辞职信,我也会把他们全部踢走。”
爱德华多舒了一口气,含笑看着这头无法驾驭愤怒的小野兽,后者此刻正倔强地撇开脸生着闷气。
他重新发动车子,在引擎的声音中逗这头小野兽:“需要我给你一点儿广告的灵感吗?”
“别闹,华多。”马克仍旧在生气,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爱德华多包容地笑了笑。
“你在送我回家?”马克问。
“对啊。不然你还想去哪里,酒吧?”
“我要去你家。”马克理所当然地要求。
“不行,今天亚历克斯在我家。”爱德华多说。
“你哥哥?”马克说,“那又怎样?”
“亚历克斯很讨厌你,小混蛋,所以你不能来我家。”
“为什么?”
“你穿着睡衣去KAWA资本,还当着他的面说什么‘KAWA资本不应该投资Facebook的十个理由’,你觉得亚历克斯还应该喜欢你吗?”
“哦。”
爱德华多把马克送到家门口,马克刚解开安全带,爱德华多突然凑到马克耳边,用温热的语气在这个大男孩耳边轻声慢慢说:“你可以把我想成一个广告,马克。”
“什么?”马克傻住了。
“想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想想你在‘饥渴枪炮’里看到我时是什么感觉。”爱德华多舔了舔马克滚烫的耳廓。
“我不明白,华多……”马克僵硬着说,好了,他现在生不了气,脑子转不动,身体也热了起来。
爱德华多和他拉开一点距离,“马克,你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因此你始终保持着专注的目标,践行着极简的、远离消费主义的生活。但你有没有想过,人类的大部分欲望是‘被塑造’和‘被创造’的?”
他说:“马克,如果我那天不出现在‘饥渴枪炮’酒吧,你想过自己会和一个男人做爱吗?你曾有过和一个男人维持亲密关系的欲望吗?”
马克愣了愣,三年前那个梦幻火热的夜晚被爱德华多提起,脸上的锋利不由自主褪去,眼里染上了一丝迷离。
“嘿,你是马克吗?”
那天,在觥筹交错里,马克听到有人和他搭讪。
回头的他,看到一个十分英俊的青年。
跟酒吧里绝大部分男人不一样,爱德华多看上去格外优雅,一身悠闲西装,随意又潇洒,白衬衫的扣子打开了两个,修长优美的颈脖隐入领口,锁骨若隐若现。
如此严密的着装反而让人无法从他那一小片颈脖和锁骨移开视线。
爱德华多身上有很多吸引马克的特质和魅力,马克在他身边,从男孩蜕变成一个男人。
从一开始,马克便坚定地认为,爱德华多是命运为他量身定做的伴侣。
他需要他,他想得到他——这种欲望从来没有衰退过,哪怕在爱德华多“失踪”的时间也只是被刻意压抑而没有退烧。
别的人也很漂亮,别的人也很优秀,但没法给马克那种完美契合的感觉,只有爱德华多,从始自终,就能严丝密缝地嵌入他的灵魂和爱欲中。
“马克?”爱德华多把出神的CEO唤回来,“你还没回答我呢。”
“什么?”马克有点儿恍惚。
“如果那晚我不主动搭讪,”爱德华多点了烟,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从他唇边飘逸而出,他在烟草的雾气里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如果我不出现在你眼前,你能想到自己会和一个男人做爱吗?”
“当然不。”马克摇头,“我是说,你只是你,我是被你吸引,和性别没关系。”
“我说的是欲望,马克。”爱德华多舒服地靠坐在座椅上,烟雾模糊了他精致的眉眼,却让他褐色的眼眸更柔美。
“情欲,性欲,占有欲,征服欲……马克。”
他早已习惯自己对他人的吸引力,说这样的话如谈论家常,“只有当我走到你面前,你才产生了这样的欲望,如果我从不曾走向你,你一辈子不可能生出对我的欲望。”
“听上去你得为我的欲望负责。”马克声音有些沙哑。
爱德华多没有理会这的调情,他看了马克一眼,“如果我是一支广告、一个商品,而你是酒吧的用户,那么这次匹配就是双赢。”
他幽幽地说,“你愿意,甚至乐意被我这支广告吸引注意力并付出一个晚上,这样不就打破了广告商和用户之间非输即赢,甚至两败俱伤的局面?”
马克愣了愣。
“就连你也难免被意料外的人事吸引,被创造欲望……更何况普罗大众?”爱德华多又抽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
“或许一个妈妈最开始只觉得自己需要一台婴儿推车,但很可能会因为广告觉得自己还需要一台绞肉机,甚至觉得很有必要购买一个充气小泳池……小天才,你要做的就是让合适的广告出现在潜在消费者主页上,然后广告自然会创造他们的欲望,仅此而已,正如那天我走向你,创造了你对我的欲望。”
“可是……我怎么知道哪些广告应该推送给谁,才能激发他们的欲望?万一我给新手妈妈推送了牙齿增白的牙膏广告?”马克说,“Facebook不像谷歌,可以根据人们的搜索推送广告。”
“耶稣基督,”爱德华多笑起来,“马克,你的服务器里有每个人的真实生活!他们独特的喜怒哀乐全是你的数据——你所掌握的有用数据可比谷歌多多了。谷歌只有在人们搜索关键词时,才能投放合适的广告,如果妈妈们不搜索充气泳池,那充气泳池的广告商可就在谷歌里无计可施了。但他们在Facebook里,甚至可以自主推送。”
他舒适地靠着颈枕,喉结在纤细的颈脖上凸起令人口干舌燥的曲线,转头看了马克一眼,骨感的手指间一截香烟袅袅地飘着一缕白烟。
“你有一个让整个硅谷都趋之若鹜的数据宝库,马克。”
“你所需要的,”爱德华多轻轻眯着眼,浓密的睫毛掩盖了他的眼眸,糯雅的声音带着些许巴西口音叹息,白烟从他唇边溢出:“仅仅是一个算法,以及一种让人不讨厌的广告呈现方式罢了。不是没有路,只要你放下对广告的偏见。”
马克陷入了沉思。
两人沉默了片刻,爱德华多突然靠近马克,马克回过神,在以为他要吻自己仿佛时候,爱德华多却堪堪擦过,为马克打开车门。
“好了,回家睡觉吧,马克。”
马克舔了舔唇,不情不愿地下了车,他站在原地想了想,绕到车子的另一边,面无表情地敲了敲车窗。
爱德华多落下车窗,马克伸手从他指间取走那根烟扔在地上,用拖鞋踩灭。
马克探头亲了亲爱德华多:“华多,你创造了我的欲望,你得负责……不要结婚,去他的政治联姻,和我在一起。”
“哦?”爱德华多像听了什么笑话一样看着他,“凭什么?马克,你的无价宝库跟我可没有关系。”
“你忘记你签过合同,给Facebook投了18000美金?”马克提醒他当年的“嫖资”——自从知道爱德华多是KAWA资本最小的那位萨维林,当然就能明白爱德华多留下的18000美金是为了回击自己穿睡衣对他两个哥哥的羞辱。
“那现在我的18000美金值得多少钱?”爱德华多漂亮温柔的眼里都是笑意。
“87万。”马克想了想。
“哦,你替我赚到了10瓶酒的钱。”爱德华多拍了拍马克的脸颊,“不错。”
“小混蛋,”他升起车窗前告诉马克:“广告只负责创造欲望,可不管你买不买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