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意识空间大逃亡

23 逃亡

“嘿，杰克，你在听我说话吗？”斯蒂文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听着呢，”杰克敷衍，“想象力的魔法哈？”

斯蒂文不满地挥了挥手，想说点什么，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怪兽嘶吼。

所有的一切开始摇晃，斯蒂文和杰克猛地抬头，巨大的怪兽从海岸向他们径直走来，它每踏一步，脚下的房子就粉碎一片，整个城市在它的脚步中不停震颤。

烟花还在诡异地绽放，就好像是什么录像循环播放一样，但摩天轮却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你们约会时遇到怪兽了？！”杰克一把搂住差点滚倒的斯蒂文，把他护在怀里，两人在摇摇欲坠的摩天轮舱里撞上了座椅，杰克闷哼了一声。

“没有！”斯蒂文惊恐地说，“昨天我们什么都没遇到过！怎么会有怪兽出现在这里？”

“……该死，那是‘瘟疫’的意识！”杰克立刻反应过来，“它找到我们了！……通感，我们是相连的。”

“不能让它捉到我们，”他探身看外面的情况，怪兽越来越近，熟悉的吞噬感让杰克本能地感到恐惧，“否则会把我——我们一起带回那个黑暗里慢慢吞噬掉所有的意识……”

“那怎么办？”斯蒂文慌张地问。

杰克用力踹摩天轮舱的门，想要把它踹开，“我们得离开这里……”

“不，不，这样没用……‘追兔子’，杰克……”斯蒂文看着越来越近的“瘟疫”，惊慌地说，“快想想月光骑士，想一个有月光骑士的记忆，我们去那里，用月光骑士干掉它……”

“这倒是一个办法。”杰克停下来，他闭上眼，可是脑子里的记忆一片混乱，他根本没法捉住任何头绪。

“可是我……”杰克用力晃了晃脑袋，“我，我想不起来……该死……”

“杰克，听着……”斯蒂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摩天轮的晃动带倒了，他惊恐地抬起头，怪兽已经近在咫尺了。

怪兽巨大的手掌毫不留情地拍下来，摩天轮发出可怕的断裂声，斯蒂文抱着杰克，被笼罩在阴影之中。

“杰克！”斯蒂文不敢回头，恐惧让他紧紧挨着杰克，不停鼓励，“月光骑士，想想月光骑士！我们的猎人机甲，它有着银白色的合金外壳，胸膛驾驶舱上有月牙形的回旋刀……你还记得吗？”

“该死！别吵！”杰克头痛欲裂，“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突然，一切诡异地停了下来，变得很安静，只有摩天轮支架因为无法承受重量而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吱声。

一股冰冷的战栗从脊椎窜起，斯蒂文僵硬着脖子慢慢把头转过去，一双兽瞳正紧紧贴着摩天轮座舱的玻璃。

那是冰蓝色的瞳孔，竖瞳。

摩天轮座舱缓慢下滑，摇摇欲坠的支架发出令人恐慌的咔咔声，那双巨大的、冰冷的眼珠随着座舱的下滑而转动。

怪兽呼出的热气给玻璃蒙上了一层白雾，它张开血盆大嘴，里面是两层尖锐细密的牙齿。

在那一瞬间，斯蒂文的恐惧达到了顶点。

他猛地一撞座舱的门，在怪兽张嘴想要把座舱整个吞下去的一瞬间，杰克毫不犹豫地抱着斯蒂文向半空中倒去。

“瘟疫”发出刺耳的嘶吼，斯蒂文和杰克相拥坠落。

周遭的一切都在急速上升，风在他们身边呼呼作响，怪兽的利爪快速伸向他们，斯蒂文用力闭上眼睛，抱紧杰克坠落。

撞击地面的那一刻没有来临，坠落突然终止。

杰克猛地睁开眼，发现他们在一个避难所里。

“成……成功了……”斯蒂文喘息着看了看周遭，他松了一口气，“果然只要‘追兔子’，我们就可以到另外的记忆场景之中。”

“这是……旧金山的避难所？”杰克看了看周围密密麻麻的人，但全都面目模糊，看不清五官和表情；他们压低声音不知道在说什么，有些人在祈祷，嘴里念念有词，但和他们看不清的面目一样，声音也模糊不清——或许这是因为斯蒂文当时并没有刻意去记忆这些细节。

“嗯，”斯蒂文环顾四周，“你记得吗，我回去后还给你和马克买了蛋糕。我们在想好对策之前，可以躲在记忆里。”

“别高兴得太早。”杰克皱眉，“他迟早会找到我们的。我们得反击。”

“你能想到月光骑士的场景吗？”斯蒂文问，“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

“我……”杰克按着额头，“妈的，那婊子养的东西吃了我不少记忆，我脑子里现在都是一些碎片。”

“慢慢想，”斯蒂文安慰他，“慢慢把碎片拼起来，我还有很多很多记忆场景可以躲藏。”

“我敢打赌这绝对不是解决的办法！”杰克很烦躁，“我能感觉到……该死……”

“你感觉到什么？”斯蒂文紧张地问。

杰克还来不及回答——事实上他也不需要再回答了，避难所一阵剧烈晃动，挤成一团的人东倒西歪，像玩偶一样不停乱作一团。

细沙不停从上方跌落，斯蒂文抬起头，顶层开始一寸寸碎裂。

“该死，我猜，这不是你的记忆吧？”杰克死死盯着裂开的顶层。

“不是……”斯蒂文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他想抑制住这种反应，但他开始感到脑袋内部被用力挤压。

刚开始跌落的是细沙，接着是一个个小石块，再然后顶层沿着裂纹断裂，巨大的石块砸了下来。

杰克抱着斯蒂文往后躲。

一声巨大的嘶吼从上方传来，那些面目模糊的人向四方退开，让杰克和斯蒂文成为那一小块空间的中心。

斯蒂文双腿一软，仿佛膝盖骨被抽走，他无力地跪下来。

他知道他应该带着杰克去另一个记忆中，但是此刻他脑袋一片空白，四肢仿佛不受控制。

从裂洞外缓缓伸进来蓝色触手，斯蒂文知道那是怪兽新进化出来的强制通感的器官，他知道他就要被虏获，被入侵，但他所能做的全部，就只有呆愣愣地看着“瘟疫”。当那根触手探索着来到斯蒂文面前时，他却完全生不出一丝挣扎的力气和念头，只剩下绝望的僵直。

“别发呆了！”杰克从后背猛地抱住他往后一扯。

下一刻，场景变成了月光骑士的驾驶舱。

“马克？”斯蒂文僵硬地转头，看到穿着脊髓夹和铠甲的马克正在右边的驾驶位中。

“那是我记忆中的马克。”杰克心有余悸，“这是……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有月光骑士的场景记忆。”

“这是……哪场战斗？”斯蒂文环视四周。

“我不知道……”杰克摇头，他警惕地看向月光骑士驾驶舱的全息显示屏，希望能看到怪兽的踪影，“它只是在我拼命搜索月光骑士的场景时就这么冒了出来。”

“这证明‘追兔子’是有效的！”斯蒂文很快振作起来，“无论是哪次战斗，我们总算是到了一个有月光骑士的记忆里！”

“别高兴太早，”杰克泼他冷水，“还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毕竟是‘理论上’哈？”

他走到左驾驶位，拉起控制器往自己左手上扣。

“左右脑校准。”他说。

旁边的马克抬起右手，操纵着月光骑士和他碰了一个拳。

“这可是经典动作。”斯蒂文睁大眼睛。

杰克一边调整着设备，一边警告还在新奇地研究驾驶舱的斯蒂文：“找个地方固定自己，否则你可能会被甩出去。”

杰克警惕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瘟疫”的踪影，那婊子养的也该找到他们了。

突然，海水涌起一个巨大的漩涡，杰克操纵着记忆，让月光骑士微微蹲下稳住身体。

下一刻，“瘟疫”从海里怒吼着窜了出来。

杰克毫不犹豫地挥出一拳，正中怪兽的脑门，“瘟疫”嘶叫着往后退了一步，尾巴狠狠地扫荡过来，扬起一片浪。

猎人被扫得踉跄了一下，杰克矮下身体，弹出手背上的钢刃猛地在“瘟疫”回身的时候用力捅进它的下颚。

他把很多东西都忘记了，但战斗已经成为他本能的一部分。

“耶——没错，就是这样！”斯蒂文抱着驾驶舱门把被甩来甩去，这让他的声音如同环绕音效，“我就知道你一定办得到，杰克！”

“闭嘴！”杰克不耐烦地吼他。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显示屏，紧张让他手心冒出了汗。

怪兽吼叫一声，变得更加狂暴，它抱着猎人往旁边抱摔，将月光骑士扔到脚边。

斯蒂文因为剧烈的震荡被甩到一边，脑袋磕上控制台，发出一声巨响。

“斯蒂文？！”杰克不由自主地分神用眼角余光去确认斯蒂文的状况。

就在那一瞬间，瘟疫拽着月光骑士的手撕扯，杰克连忙回神，想把手臂抽出来，然而已经太晚了，怪兽将他的手臂从躯体上扯了下来扔到海里。

剧烈的疼痛从神经链接的脊髓夹中传导而来，和猎人相连带来的剧烈通感让杰克错觉自己好像真的被活生生卸了一只手臂，他惨叫了一声。

斯蒂文从脑袋碰撞的头痛中被这声惨叫唤回神志，“杰克！”

下一刻，驾驶舱发出破碎的声音，合金和钢铁碎裂砸下来，断裂的电线凌乱地晃动着，闪烁着火花。

当瘟疫的手砸开月光骑士的驾驶舱伸进来时，杰克突然想起这是哪儿了。

这就是当初他被带走的那一刻。

怪兽的手拽断了杰克的脊髓夹连接，一切发生得太快，被拽出去的那一瞬间，他终于感觉到了害怕。

马克如同回忆那样惊愕地抬头望向他。

杰克这才意识到他已经离开马克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斯蒂文扑了上来拉住了他的脚。

怪兽在拽出杰克的时候甩着斯蒂文撞上了驾驶舱断裂的尖锐合金边缘，瞬间割开了他腰上的皮肤。他忍着剧痛，拼命拉紧杰克的脚。

“放手，笨蛋！”杰克低下头大声说，“你会一起被吞掉！”

“不！”斯蒂文抱紧他哽咽着，带着腥味的海风大股大股地灌进他嘴里，他大叫，“我不会让你在我眼前被带走第二次！”

他的眼里满是害怕，可是所做的又如此坚定。

凛冽的海风像一把沾了盐的利刃，切割着斯蒂文的伤口。杰克看到他的眼中满是害怕，可是所做的一切又如此坚定。

整个过程如此清晰，杰克发现自己原来从来没有忘记过被带走的那一瞬间，海风、怪兽的指抓、浪涛、冷，以及痛。

还有他从来没有承认过，但却不得不承认的——害怕。

就算是他，也会害怕。

斯蒂文看到“瘟疫”脑门上的皮肤露出闭合口，杰克还在疯狂蹬腿想把他踹掉——好像这样就能让他避免被怪兽融合意识，这让斯蒂文抱紧他花费了全部的力气。

说真的，他现在什么都想不到了，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放手。

斯蒂文低下头，闭合口里黑得没有一丁点光，那跟他在PPDC时看到的资料不一样，真实的闭合口应该是一个肉腔。

但眼前的闭合口空荡荡，只有黑暗。

斯蒂文知道黑暗里有什么——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任何感官感觉。

一个人是如何证明自己活着？

我听，我看，我闻，我触摸——我思，故我在。但是当所有感官都无法得到任何信息——斯蒂文就是在这种黑暗里把杰克拽出来的，那是无法用任何感觉证明自己存在的黑暗。

他不想再进去，也不能让杰克再被吞进去——

杰克睁开眼。

视线摇晃模糊，像蒙了一层膜，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杰克晃了晃脑袋，艰难地分辨出自己身处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

有人拖着他的后衣领，像拖一袋垃圾一样把他往前拖拽。

在发生着什么？

他想起来的最后的记忆，是“瘟疫”捅穿了驾驶舱，把他拽了出去，然后斯蒂文……

斯蒂文扑过来抱着他不撒手。

那个傻瓜……

所以他和斯蒂文一起被怪兽吞进去了吗？杰克模模糊糊地想。

可那不应该是一片黑暗吗？

斯蒂文呢……

斯蒂文在哪里……

他不停地撑起眼皮，竭力想弄明白到底发生着什么事，是谁拖着他在往前走，又要把他拖到哪里。

“谁……”他哑着声音问，可是那人没回答他，沉重的脚步如同锤子砸在地上。

杰克想挣脱拖着他的人，可是身后拖拽着他的手就像那沉重的脚步一样，好像注了铁水一样坚固。

这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前后都看不到尽头，漆黑一团，两边布满一道道门。

杰克想起来了，这是斯蒂文封锁记忆的地方，好几年前他和马克跟斯蒂文通感的时候曾来过这里。

所以再上一个回忆里，斯蒂文通过“追兔子”，把他们带回这个记忆囚牢里了吗？

斯蒂文……

是斯蒂文的记忆走廊……

所以他们没有被怪兽吞噬，而是回到了这里？

在杰克迷迷糊糊地思索着可能发生着的情况时，那人拖着他停在了一道门前。

停止被拖动让杰克找到了着力点，他开始挣扎，“他妈的，放开我……”

但那人不发一语，一手牢牢地钳制住杰克，一手打开面前的门。

杰克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门后面是什么，就被那人推了进去。

“我需要你在这里待着，别碍事。”那人说。

杰克往后倒去，这会儿，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是他的脸，马克的脸，斯蒂文的脸，但绝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人，跌倒的瞬间门在他面前关上消失了。

那是“瘟疫”，杰克突然明白过来。

这个诡异的空间里，除了正在Drift的自己和斯蒂文，就只有他脑子里那个怪兽的意识体了。

可是它没有把自己直接吞噬，而是关在这里是想干什么？

如果它将自己关在这里，那么斯蒂文呢？

这意味着斯蒂文要独自面对那头怪兽吗？

意识到这一点让杰克快要发疯，他冲向门消失的地方，可是那里已经变成了一堵墙，他用力踹了两脚，结实的墙面纹丝不动。

“该死！该死！”他咒骂着，一刻不停地在墙上摸索，企图找到那扇消失的门。

但什么都没有，这让他开始感到恐慌。

“一定有什么地方能出去，他妈的，他妈的！你他妈敢动斯蒂文——该死，门到哪里去了？！”

突然，身后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杰克警惕地立刻回身，然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冰冷的夜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味，从大开的窗户卷进来，飘动的窗帘外是一轮明月。

斯蒂文赤裸着蜷缩在地上，身上都是被虐待殴打的青紫，手臂以一种扭曲的状态耷拉着，房间里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臭。

“……斯蒂文？”杰克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