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马克应该想到的,所有的经历都会留下烙印,他只是忽略了,他只是觉得斯蒂文可以自己处理好所有一切,因为他是他们之中最乐观,最懂什么是幸福的那一个。但没有人可以永远乐观,正如没有英雄真的战无不胜。
20 约会
马克捏着手里的水杯,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视线紧紧追随着斯蒂文,后者此刻正在和纽曼德兴奋地讨论着某些可能性。
“最开始我穿过马克和自己的记忆后,我发现我回到了那个房间。”斯蒂文对纽曼德说,“一样的房间,一样的脚铐。我尝试着挣脱,但是它很牢靠,硬扯没有用。后来我冷静下来,想起你说这是我的思维空间,我尝试着让它消失,然后它真的消失了,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那里的一切都可以根据我的想法去改变,这太棒了。”
“是的,这证实了我的猜测,”纽曼德也很兴奋,“你有没有想过用这种方法杀死怪兽的意识体?”
“什么方法?”斯蒂文问。
“你在那个空间不是可以让脚铐消失吗?”纽曼德说,“你可以创造一个房间把它困住,想象一些方法,撕裂它。那是你的主场,它在你的主场,你明白吗?”
“唔,你说得有道理。”斯蒂文陷入沉思,“那我是不是要看一些杀死怪兽的一百种方法学习一下?或者看一看猎人的战斗资料?”
“哦,不,不,我猜你要练习的是怎么用想象力,”纽曼德说,“太惊人了,你脑海里具象化的房子,或许你能不停创造一些战场和武器,甚至魔法?”
马克看着斯蒂文兴高采烈地和纽曼德讨论,他一个字也听不下去。
通感时感受到的一切在马克脑中徘徊,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法和眼前眉飞色舞、充满活力的斯蒂文联系在一起。
那天夜晚马克没有睡着,他在黑暗里看着熟睡的斯蒂文,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闪回过通感时的一切。
他躺在床上,仍然体验到通感时斯蒂文那种溺水一样的痛苦,绝望从每一个毛孔渗入身体,填满每一寸骨肉,顺着血脉流淌。
他能感觉到那种窒息,无法浮起来并且清晰感觉到自己在下沉的窒息。
但是五年前不是这样的——马克记得五年前那次通感,斯蒂文记忆的洪流尽管模糊不清,却还是充满希望,温暖和快乐。
来PPDC是一个错误吗?马克不停地在黑暗中质问自己。
杰克出了事,斯蒂文像一棵树,在马克眼前逐渐枯萎,而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慢慢发生却束手无策——他甚至没有发现,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斯蒂文已经快要被这种生活蛀空了。
他和杰克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无力感,正如PPDC的招募广告说的,“人们面对飓风感到无能为力,但当你登上猎人,你突然发现你可以对抗飓风”——他和杰克至今仍然是PPDC胜率最高的驾驶员,有一段时间,马克甚至把出战看作某种刺激肾上腺疯狂分泌的游戏,在杰克出事之前,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充满成就感。
但斯蒂文没有那样的成就感,他只是一次一次地看他们和怪兽搏斗,每一次都可能是最后一次。
马克应该想到的,所有的经历都会留下烙印,他只是忽略了,他只是觉得斯蒂文可以自己处理好所有一切,因为他是他们之中最乐观,最懂什么是幸福的那一个。
但没有人可以永远乐观,正如没有英雄真的战无不胜。
快要天亮的时候,马克终于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他做了好些梦,他梦到小时候父母带他们去乐园,梦到杰克和斯蒂文在阳光下放肆地大声笑,爸爸给他们三兄弟买了雪糕,杰克搂着斯蒂文的肩膀,低下头猛地就是一大口,斯蒂文气得大叫:“马克,你看看杰克,他又偷吃我的雪糕,我只有一个球是巧克力味的,他一口就吃掉大半了!”
“就你这墨迹的速度,你这个巧克力球吃到一半就全融完了,我这是为了不浪费!”杰克冲他做了个鬼脸。
“杰克,别欺负斯蒂文!”马克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说,“我把我的雪糕球给你,斯蒂文,别生气了。”
阳光灿烂,马克几乎睁不开眼,干燥温暖的阳光将马克的眼睛烘得暖热,杰克和斯蒂文的身影在阳光中开始模糊。
“醒醒,马克。”马克听到斯蒂文在叫他。
他依依不舍地离开那些快乐的梦,睁开眼睛。
“早,8点了,”斯蒂文笑着说,“我们约了纽曼德继续练习通感的,今天你可别‘追兔子’了。”
马克躺在床上,看着他微笑的脸,感觉恍如隔世。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那种开怀的大笑了,自己和他每天在一起,怎么能直到今天才发现这件事?
在进入猎人学院之前,斯蒂文还会为了一个苹果和杰克滚倒在他们那张劣质床垫上,他按着杰克挠痒痒肉,自己却笑得比杰克还要大声。
他们在那个逼仄的出租屋里多么快乐,马克在通感时看到斯蒂文坐在已经不再属于他们的出租屋楼下呆呆地看了那个房子很久很久,眼里充满羡慕和悲伤。
是怪兽夺走了斯蒂文的快乐和生活吗?
不,是他们。
是他打给潘特考斯克将军的那个电话,是电话对面问他是否愿意进入猎人学院时他回答的那句“YSE”。
“马克,怎么了?”斯蒂文问。
马克慢慢摩挲着他的手,看着斯蒂文的眼睛,想对他说对不起,想问他如果被埋在避难所里,有没有想过自己永远找不到他了。
话到了嘴边,马克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无数想法在盘旋,他最后只是说:“今天不去了。”
斯蒂文困惑地问:“为什么?”
“……我想去洛杉矶走走。”马克说,他鼻子发酸,眼睛发热,声音还有一点干哑,但幸好斯蒂文以为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清醒。
“去洛杉矶做什么?”斯蒂文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之前没听你提过?”
“嗯……去洛杉矶,”马克想了想,“逛一逛书店,吃饭,或许再去看场电影?要不去游乐园?小时候你最喜欢那些机动游戏了。”
“马克?”斯蒂文越来越疑惑,“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
马克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在斯蒂文脸颊上吻了一下:“去约会吧,我们还没有约会过。”
“这种时候约什么会啊?我们是兄弟,约什么会……”斯蒂文把手放在马克额头上,“你是发烧了吗,你昨天通感后就不对劲……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我是说真的,”马克拉下他的手,亲吻他手背,“陪我去吧,斯蒂文,拜托你了。”
斯蒂文看了看时间,犹豫了片刻,发现马克似乎是说真的,他不太确定地说:“好吧?如果你想去洛杉矶的话,我们可不能错过9点的渡轮。”
“嗯,当然。”马克从床上利落地翻身下来,迅速把衣服往身上套,想了想,回头又看斯蒂文,“这件夹克,还是这件外套?”
“啊?”斯蒂文不解地问,“什么?”
“我穿哪件?”马克问,“哪件比较帅气?”
“棕色的夹克?”斯蒂文问,“你真奇怪,平时你根本不会在乎穿什么,怎么今天在意起来了?”
“约会啊。”马克穿上夹克,挤了点发胶在手上,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我看他们约会总会稍微在意一下穿着。”
斯蒂文终于被他逗笑了,走过去从后面抱着马克的腰,“你一直该死的帅气。”
他把脑袋搁在马克肩膀,看着镜子里一模一样的脸,“真奇怪,明明是一样的脸,为什么你和杰克就会帅气很多,而我看上去像个书呆子?”
“所以愿意和我约会了?”马克转头亲了亲他。
“乐意至极。”斯蒂文笑起来,虽然不知道马克打的什么主意,但不得不说,他开始有点儿期待今天了。
两人刷卡上了船,穹顶每天上午和傍晚各有一趟渡轮来回洛杉矶和穹顶。
下了船,马克找了一辆停靠在码头的出租车,让司机去洛杉矶现在最火的游乐园。
“兄弟?”司机问,“你们长得真像。”
“对。”马克点头,“我弟弟很喜欢游乐园。”
“谁说的,我不是小孩子了!”斯蒂文抗议,“我不喜欢了!”
“谁说小孩才喜欢游乐园?”司机哈哈大笑,“以前迪士尼还在的时候,多的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迪士尼现在不开了吗?”马克问。
“哪里运营得来那么大的游乐园呢,这几个月就来一次怪兽,哪天上了岸不得都糟蹋了?迪士尼可不是傻子。”司机摇摇头,“运营大型游乐园可是赔本生意。”
“说得也是。”马克点头赞同。
“不过别担心,”司机说,“蒂尼米游乐园小是小了点,绝对不逊色。够你们玩大半天了。”
“云霄飞车?”马克问。
“十环的,保准让你们腿软。”司机说。
“哦,那可不一定。摩天轮?”马克又问。
“那是标配不是吗?”司机说,“而且不得不说,蒂尼米的摩天轮是现在洛杉矶最大的,转完一圈得半小时。很神奇是吧,现在还有人愿意运营这么巨大的游乐设施。哦,对了,你们真幸运,今晚有烟花。”
斯蒂文听着他们闲聊,看向车窗外,天气好极了,蔚蓝的天空下,路旁是一排排的棕榈树。有人在慢跑,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散步,雪糕车挂着夸张的五颜六色的招牌。
马克突然握住斯蒂文的手。
斯蒂文愣了愣,没有回头,但看着眼前明朗的景色,心里有了一点很久没感受过的快乐。
出租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把他们送到游乐园。
“好好享受。”司机朝着他们摆摆手,摇上车窗绝尘而去。
尽管斯蒂文一直说自己不是小孩了,但到了游乐园,还是很明显地兴奋起来。
他像只松鼠一样四处张望,到处都想去看看。
“哦,天啊,真的是十环的过山车!”斯蒂文说。
“去坐?”马克问。
“当然!”斯蒂文拉着他走过去。
“你第一次坐过山车时吓得要命,下来的时候都站不稳了,”两人挂好安全带,马克笑着说,“杰克还吐了。”
“真希望我能记得那一刻。”斯蒂文问,“你呢?”
“我也吐了。”马克耸耸肩。
“嘿,我看来比你们强多了,”斯蒂文摩拳擦掌,“来吧来吧,我等不及听你的惨叫了,马克。”
当然,两个人之中确实有一个惨叫了——在过山车不停地在环形轨道上疯狂翻滚打转的时候。
“马克,你真是个大骗子!”斯蒂文拿到游乐园提供的抓拍照片的时候都惊呆了,几乎180度翻转的过山车上只有自己在疯狂惨叫,马克居然面无表情地倒挂着坐在那里,和身边表情夸张的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
“克服对离心力的恐惧是猎人学院的基础训练之一,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马克说。
然而在接下来的海盗船和跳楼机都没法让马克失态之后,斯蒂文终于忍不住哀嚎了:“猎人学院改名乐趣杀手学院吧,只要一毕业,所有机动游戏都变得没意思了!”
马克忍不住笑了两声。
“罚你去买两杯刨冰,”斯蒂文推了推他,“你这个没意思的人!”
“好吧,要什么口味?”马克问。
“香蕉巧克力。”斯蒂文说。
“你不怕甜掉牙?”马克皱眉。
“我喜欢,你别管。”斯蒂文说,“反正掉的不是你的牙。”
“行吧。”马克走向刨冰车。
刚点了单,斯蒂文就走到他身边,好奇地问,“你要了什么?”
“菠萝海盐。”马克把钞票放在吧台。
“这能吃吗?”斯蒂文很怀疑。
“当然。”马克说。
“两杯刨冰。”侍应把做好的刨冰推到他们面前。
马克端着刨冰坐到桌边,斯蒂文拿了两个勺子跟上去坐到他对面。
“我试试你这个奇怪的口味。”斯蒂文第一勺就往马克的刨冰里掏。
“咦,”他圆润的眼睛充满惊讶,“尝起来真的出乎意料的好……我改变主意了,马克,我要吃你这个。”
他说着把自己的香蕉巧克力刨冰推过去:“交换交换。”
“我不要。”马克拒绝,“你这玩意儿能甜掉我的牙。”
“啊——”斯蒂文不满地说,“你是大哥,让一下弟弟。”
“我一开始就说这个太甜了,我绝对不会吃的。”马克毫不留情。
“好吧。”斯蒂文失望地低下头,如果他是一只小狗,此刻耳朵已经耷拉下来了。
“不换就不换,我这个也很好吃。”他嘟囔着,舀了一勺自己的刨冰塞进嘴里。
好吧,更正——他是喜欢甜,但是尝过马克的刨冰,自己这个吃起来就不那么好吃了。
“但是,”马克看着他笑了,把自己的刨冰推到两人中间,“男朋友可以跟你分享同一杯刨冰。”
两人一起干掉了那杯刨冰,又在乐园逛了一会儿,斯蒂文买了一个黑猫形状的氢气球,说它那张不高兴的脸跟马克简直一模一样,然后非要把它系在马克的夹克领子后面。
马克抬头看了看头顶飘着的氢气球,不爽脸的黑猫在他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斯蒂文哈哈哈地笑得停不下来,马克觉得丢脸死了,抬手想解开,被斯蒂文按住了。
“马克,到了游乐园还要维持你的硬汉形象吗?”斯蒂文哈哈大笑。
马克想想,也就算了,嘟囔着停了手。
不过这个黑猫气球也没在马克后领上挂多久,两人在旋转木马旁边看到一个小女孩因为氢气球飘走了在闹脾气,斯蒂文便把马克的气球解下来送给了她。
因为人不多,乐园也不算大,下午的时候斯蒂文已经把想玩的项目玩得差不多了,于是他提出要到乐园的电影院看纪录片。
两人凑到播放时间表上琢磨了一会儿,最近的纪录片是深海,一小时后是埃及金字塔。
“我们可以看深海,”斯蒂文说,“还有10分钟开始,时间卡得刚刚好。”
马克走到售票窗口买了票,递给斯蒂文的时候,斯蒂文才发现是埃及金字塔的。
“怎么买了这个?”他问,“还有一小时才开始呢,要等很久。”
“你想看这个的吧?深海有什么好看,看怪兽怎么从裂缝里钻出来吗?”马克说,“等着吧,一小时而已,我们又不急。”
“怎么,这也是来自男朋友的照顾吗?”斯蒂文笑嘻嘻地问。
马克用票扇了扇他的脸颊:“这是来自你哥对你的了解。”
两人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坐在等候区等待进场。
马克昨晚没有怎么睡,坐下来就有点犯困了,斯蒂文无所事事,瞅着等候厅里的大屏幕循环播放不同的纪录片片段,然后张着嘴把爆米花扔进嘴里去。
马克看他自己对着一桶爆米花玩得不亦乐乎,这在以前是杰克才会做的无聊事,他没想到斯蒂文也这么干。
但这样很好,马克想,他们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如果没有怪兽,就是会这样无聊地自己找乐子,而真正好的生活,本质就是找乐子,而不是随时绷紧着自己的神经,等待着危险的到来,等待着对抗危险,然后不停说服自己死亡也没什么可怕。
马克也没想什么别的,随手捻起一颗爆米花往斯蒂文嘴里一扔,没想到居然还精准地扔进去了。
“马克!”斯蒂文嘴里突然被扔了颗爆米花,他吓了一跳,咽下后抗议地叫了一声。
“抱歉抱歉,”马克一本正经,但并不那么真诚,“你真的很像一条等零食掉下来的小狗。”
斯蒂文:“……”
看他闹别扭,马克笑了笑也没理他,反正斯蒂文从不生气。
困意漫上来,马克又打了个哈欠,一颗爆米花弹射进了他嘴里。
马克的哈欠打了一半,因为这颗爆米花而硬生生打住。
“我准头也不赖。”斯蒂文得意地看着马克。
“我会被呛到!”马克说。
“哦,没关系,”斯蒂文说,“海姆立克急救法我很熟练。”
说着,他又掂起一颗爆米花往马克脸上扔。
“嘿!”马克端着大哥的架子教育他,“不要浪费吃的!”
“现在让你体验一下有弟弟的头疼。”斯蒂文说。
两人无聊地打闹了一阵,时间就过去了。看深海的观众们出来了,马克数了数,竟然还有不少孩子。
马克一边把爆米花丢进嘴里,一边说,“真奇怪,深海纪录片有什么好看的?我是说,大家都知道怪兽是从海里冒出来的,还去看这样的纪录片吗?”
“深海里又不只有穿越口。”斯蒂文看了他一眼,“还有很多奇妙的生物啊。”
“我是说他们不会害怕?”马克说。
“这不是好事吗?”斯蒂文笑了,“因为他们相信猎人啊,他们相信你,马克。”
“走,进场了。”马克别过脸,拉起斯蒂文的手。
两人落座后,马克看了看四周,发现似乎只有他们。
“果然比起自然纪录片,这种的没有多少孩子喜欢。”马克笑着说。
斯蒂文哼了哼,“你想说什么?”
“没,”马克凑过去亲了他脸颊一下,“挺方便的,不是吗?”
“别乱来!”斯蒂文警告他。
“乱来什么?”马克明知故问。
“那些电影院……电影院什么的……”斯蒂文声音越来越小,耳朵红得跟煮熟了一样。
“‘电影院幽会,末排的激情’什么的?”马克帮他补充完,“说真的,科林给你的那些小电影你都看完了,你这么感兴趣我真的有点吃惊了,考虑到你作为一个有‘实战经验’并且‘实战经验’还不少的人……要知道里面全是美女,看来你喜欢拉丁裔?”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好了,现在他不只是耳朵红了,脸也涨得通红。
“当然是通感,”马克说,“一旦通感,彼此就没有什么秘密了。”
“求你闭嘴!”斯蒂文大声说。
“电影院里不要喧哗。”马克提醒他。
“你今天真混蛋,马克。”斯蒂文嘟囔。
“哦?混蛋今天和你分享了他的刨冰。”马克提醒他,“还帮你吃完了那个甜掉牙的刨冰。”
“好了,闭嘴,马克,”斯蒂文强迫自己坐好在椅子上,“要开始了。”
影院的灯关掉了,明明是自己喜欢的纪录片,斯蒂文却看得心不在焉的,眼睛看着埃及金字塔的探秘,脑子里却全是自己看过的小电影。
那些小电影是同僚给他的,PPDC这种男性占绝对数量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能和同性来互帮互助那一套的。
当时科林给他的时候说是让他开眼界,好吧,那真的是开了眼界,斯蒂文觉得自己跟马克和杰克的性爱已经足够辣了,但是那些小电影还是让他脸红心跳得厉害。
一想起那些东西,全部被马克在通感时看到,他就尴尬得想立刻把自己埋了,同时又生气地想,如果马克再取笑他,他就要说自己还是更喜欢胸大的女孩子了!
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马克就在他身边,让他如坐针毡。但是纪录片播放了好一会儿,马克都没再取笑他,斯蒂文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让马克发现地转头看了一眼。
马克歪着脑袋瘫在椅子上早睡过去了,斯蒂文愣了愣,甚至还能听到他一点点呼噜声。
他应该叫醒马克,让他别打呼噜了,但是播放厅只有他们两个,斯蒂文也就随他睡去了。
50分钟的纪录片很快就看完了,出来的时候马克伸了个懒腰。
“好看吗?”斯蒂文故意为难马克。
“哦,当然,”马克说,“那些黑猫木乃伊什么的,我是说鳄鱼竟然也有木乃伊?”
“虽然很高兴你对埃及有所了解,”斯蒂文拍了拍他,“但是今天看的根本没有这个内容好么?”
马克被识破了也无所谓,笑着耸耸肩。
“我们得回去了,”斯蒂文看了看时间,“这里去港口还有一小时的路程呢,要赶不上回穹顶的渡轮了。”
“说了今天不回去了。”马克掏出手机找了找,“这个餐厅不错,我们去吃晚饭,吃完正好能去摩天轮上看烟花。”
“真不回去?”斯蒂文确认。
“当然,谁约会天没黑就回家?”马克反问,他伸手搂着斯蒂文,“走吧,我饿了。”
两人到了餐厅,斯蒂文这才发现是很正式的那种,至少在他有限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去过这样的餐厅。
他兴致勃勃地翻了菜单,破天荒地说要吃牛扒。
“牛扒?你确认?”马克吃了一惊,因为某些身体残留的记忆,他很排斥肉食的口感,已经很久没吃过肉类了。
斯蒂文笑嘻嘻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很饿很想吃牛扒。
马克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热潮。
尽管怪兽的阴影还笼罩在城市上,但既然游乐园还在,电影院还在,餐厅还在,摩天轮还在,他们为什么不享受生活呢?
生活明明一直在这里。
“马克?”斯蒂文问,“怎么了?”
“没什么,”马克笑了,“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多出来约会。”
因为用餐的流程比较长,他们也不打算回穹顶了,两人吃得很慢,斯蒂文一直兴致勃勃地和马克说着刚刚看到的纪录片的内容,等到两人吃完甜点,天已经全黑了。
马克结了账离开餐馆,和斯蒂文散步到摩天轮下。
摩天轮没什么人,两人买了票,等到下一个座舱转来的时候拉开玻璃门就进去了。
摩天轮慢慢上升,斯蒂文趴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洛杉矶夜城渐渐收入眼底。
“真漂亮……”他感叹道。
“是啊。”马克回答。
他看着蒂文,后者的大眼睛里倒映着洛杉矶像银河一样的星星点点光芒,夜风吹进来,抚过他的卷发。
马克看着他感叹:“真漂亮。”
“马克,”斯蒂文着迷地俯瞰着洛杉矶,“人类是发展了上万年,才有了这样的夜色……卡维尔说先驱者者在白垩纪时就已经来过地球了,但因为那时候地球环境不合适,所以它们放弃了。它们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千万年,等到人类自己破坏了生态环境,把地球变得一团糟才开始进攻。尽管人类很糟糕……那么多的罪恶,那么多的贪婪,但是看到这样的夜景,看着这样的城市,我还是觉得人类值得拯救,我们的文明,我们的生活值得延续。”
马克伸手搂着他,把吻落在他蓬松的卷发上。
“当摩天轮升起来的时候,”斯蒂文说,他把手伸出窗外,感受风从他张开的指间流淌过去,“当看到城市的灯光,这样摸到夜风,我能感觉到这是生活,而不仅仅是活着,或者对过去的某种想象或记忆。而在今天之前,在这一刻之前,我还在不停想象到底真正的生活是什么。”
他很轻地感叹:“原来这就是生活啊,是那个转得我想吐的过山车,是那杯刨冰,那个氢气球,那桶爆米花,那场电影……”
“马克,那块牛扒——真好吃。”斯蒂文说。
尽管窗户很小,不可能让乘客从玻璃座舱里掉下去,但马克还是忍不住在他身侧环住他的腰,把他拥入双臂间,将他拥入怀里,好确认自己还能拥有他。但哪怕他抱着他,马克仍然感到一种可怕的恐惧。
马克知道这是对命运的恐惧,是深刻明白人类个体之渺小的恐惧,是对战争无能为力的深深的恐惧。他和杰克那时候也是紧密连接在一起,杰克还是被从他身边夺走了。
但斯蒂文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恐惧,他将伸出窗外的手收回来,在马克双臂间转过身。
“马克,”斯蒂文笑起来,“这真的是我有记忆以来最幸福的一天……不,我敢说哪怕算上那些我不记得了的记忆,今天也是最棒的。”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个瞬间,马克的恐惧还是到达了顶点,他几乎是用力地握着斯蒂文的双臂,迫切地想要一个令自己安心的答案。
“告诉我,”他问,“告诉我,斯蒂文,你不会放弃,对吧?我是说,生活里的这些,所有一切……这些都能让你快乐,不是吗?”
斯蒂文歪了歪头,眼里有疑惑,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但他没有问马克“放弃”指的是放弃什么,这让马克感到心脏灌了铅一样沉重地往下坠落。
“回答我。”马克一定要在这个夜晚得到一个答案,“宝贝,告诉我你不会放弃。”
斯蒂文笑起来,他和马克一模一样的眉眼弯出一个马克永远不会弯出的漂亮弧度。
“马克……”他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一朵接着一朵烟花炸开,绚烂的烟花照亮了洛杉矶的夜空,让地上星星点点的灯光都为之逊色。
“看,他们在放烟花。”斯蒂文回头。
“回答我。”马克晃了晃他的肩膀,“告诉我你不会放弃。”
斯蒂文看向他,那些五颜六色的烟火在一瞬间勾亮了斯蒂文的笑容,然后在下一瞬间回归了黑暗。
烟花炸在夜空的巨响吞掉了斯蒂文说出口的答案。
马克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只看到他笑,看到他给了一个答案。
却不知道答案是什么。
他没有机会问第二次,斯蒂文捧着他的脸吻住了他。
马克只看到他身后绚丽的烟花碎在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