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那个坐标点就是我们的灵魂啊。”斯蒂文眉眼弯弯地用他惯常的软黏语调快乐地说，“我们是三个同频的灵魂，所以通感是存在的，那是灵魂的同频共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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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给我三个玛芬蛋糕，谢谢。”斯蒂文对蛋糕店里的女孩说。

“好的，你稍等。”女孩随口答应。

她正歪着头看电视，上面播放着新闻，记者正采访刚从名为“月光骑士”（Moon Knight）的猎人机甲里下来的两位驾驶员。

大约三个小时前，一头四级怪兽袭击了旧金山。

这是怪兽从深海的虫洞裂缝来到地球的第10个年头，人们早就能熟练地在怪兽出现时有序且迅速躲进附近的避难所。

然后是城市的保卫者——猎人迎战。

PPDC（Pan Pacific Defense Corps）旧金山基地现在服役着五台猎人机甲，今天出战的是第五代机甲“月光骑士”，驾驶员是史佩克特兄弟。

“月光骑士”是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猎人机甲之一，但是，无论猎人多么优秀，最终决定机甲实力的是驾驶员的能力以及默契。

史佩克特兄弟——而且是双胞胎，并不只代表一模一样的脸，还有几乎一致的想法和完全重合的生活轨迹——默契，这在通过Drift进行通感时能轻而易举地将同步率推至98%以上。他们各自操作猎人的左半身和右半身，默契得如同一个人。

从他们第一次登上猎人，和“月光骑士”对接成功开始，马克和杰克就非常擅长胜利。

今天的怪兽毫无悬念地被击杀了，庞大的身躯倒下后，人们再次熟练地从避难所离开，回到日常生活中去，店铺继续营业，马路重新恢复流动，旧金山被猎人保护得很好。

斯蒂文从避难所离开后不费什么劲儿就找到了一间蛋糕店。柜台的女孩正崇拜地看着电视里刚从“月光骑士”下来的马克和杰克，他推开门时的铃铛响声都没能让她回头看一眼顾客。

斯蒂文抬头顺着她的视线往墙上挂着的电视机中看去，马克和杰克刚从机甲里下来，还穿着铠甲，但头盔摘下来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是的，这是我们独立击杀的第8个怪兽，”在电视里，杰克对着记者竖起中指，“帮个忙，给阿拉斯加基地传个话，‘月光骑士’已经刷新‘太阳先知’的记录了，月光就是比太阳要厉害。”

“这不是什么需要比赛的项目。”马克说。

比起亢奋的杰克，他总是冷静的那一个：“我们很清楚猎人是城市最后的防线。”

“你真扫兴，马克。”杰克揽住马克的肩膀，对镜头摆了个V的手势，“总之你们永远不用担心，只要我和马克在，没有怪兽能踏进旧金山。”

“你还能买到蛋糕，真的该谢谢骑士们。”

女孩视线还黏在电视画面，絮絮叨叨地说，“不然谁愿意开蛋糕店啊，旧金山早就是废墟啦，听说悉尼上个月就没抵挡住怪兽，歌剧院都毁了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把橱柜里最外面的三个蛋糕拿出来放进纸盒子里。

“是的是的。”斯蒂文看了看电视，很赞同地点头，“他们真的很厉害啊。”

在把纸盒递给对方时，女孩终于看清了斯蒂文的脸，大吃一惊:“啊，你——你——”

她迅速转头看向电视，又回头再看斯蒂文，脸上露出惊喜，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

“天啊，你是史佩克特兄弟！”

“啊？”斯蒂文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半步，慌忙摆手，“哦，不是，我不——啊，我……我也算是？”

“你是杰克吗，哦，不对，你一定是马克，是不是？！” 女孩凑近他仔细打量。

“啊，不不，我不是他们。”斯蒂文不好意思地笑着，对女孩没能真正看到自己的偶像感到抱歉，“虽然是史佩克特兄弟……但我是他们的弟弟，抱歉。”

“咦？”女孩好奇地打量史佩克特，“史佩克特是三个人吗？月光骑士和暴风赤红一样也是三个驾驶员吗，你负责控制哪里？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我不是机甲的驾驶员，”斯蒂文笑着说，“只有马克和杰克是。”

“为什么？”女孩好奇地问。

“啊，”斯蒂文摸了摸自己卷发，有点儿尴尬，“我没做过神经链接……”

斯蒂文回到破碎穹顶（Shatter Dome），刷卡打开房门的时候，马克坐在桌边研究今天的怪兽资料，回头看了斯蒂文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又继续看向3D投影，没有理睬他的打算。

果然生气了，斯蒂文想。

杰克刚洗好澡，一打开浴室门，正好和斯蒂文碰个正着。

他看上去很不高兴，和两小时前电视里打了场漂亮胜仗后骄傲狂妄到欠揍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去哪里了？”杰克问。

“去旧金山图书馆？”斯蒂文忐忑地说。

如果不是怪兽袭击，他本来可以在马克和杰克训练结束之前回到穹顶，神不知鬼不觉的完美行踪。

“去旧金山图书馆？”杰克模仿他的语气说，但听上去要嘲讽得多，“我和马克是不是说过很多次，不要离开基地不要离开基地不要离开基地！”

“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书是基地的资料库查不到的。”他走过来抢过斯蒂文的背包，掏了一下掏出一本书：“THE ENNEAD: Rift Between God And Man？就为了它？”

“基地图书馆哪有这种书。”斯蒂文不服气地说。

“基地确实是没有，”马克转过身适时地为斯蒂文解围，“把书还给他吧。”

“你就是这样纵容他才一次次跑出去。”杰克知道马克气消了，但这也让他更生气了。就是因为马克每次都是这样，斯蒂文稍微撒个娇（有时候甚至不需要），马克就原谅他了，简直毫无底线。

杰克决定给斯蒂文一点心理负担：“如果不是知道你在市中心，月骑才不出战，今天又不是我们当值。”

“你们也可以不出战啊，”斯蒂文小声反驳，“有五台猎人，不是吗？”

“万一他们没挡住？”杰克说，“万一怪兽进入市区，然后一脚把你踩扁？我跟马克可不会把变成肉饼的你从地上抠起来，你就黏地上风干吧！”

“对不起，对不起！”斯蒂文果然不敢反驳了，他赶紧举起蛋糕盒子，“看，我给你们买了蛋糕！”

马克和杰克都意外地喜欢甜食，但是基地当然没有蛋糕这种堕落的东西，而他们的生活被通感训练、体能训练和战斗塞满了，没有多少离开穹顶的机会。于是斯蒂文每次偷跑出去预感到会被发现，总会买一些回来哄他们两个以求蒙混过关。

杰克毫不客气地拿过斯蒂文手上的蛋糕，和马克两个人分掉了，因为太生气，一个都没留给斯蒂文。

“好吃吗？”斯蒂文讨好地问杰克和马克，“还生气吗？”

“还不错。”杰克舔了舔嘴边的蛋糕屑。

“看在蛋糕的份上，别生气了？”斯蒂文凑近他，笑着问。

马克环着斯蒂文的肩膀把他圈过来，吻住他的唇。

斯蒂文在马克口中尝到了自己买的蛋糕的味道，香甜的、柔软的味道。

“我从来没对你离开基地生气过。”马克说，“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你困在基地，你可以去外面过你想过的生活。”

杰克从后面抱住他，把吻落在他的后颈，“但现在还不行，明白了吗？”

“又来了……”斯蒂文按住杰克潜进自己T恤里揉他胸脯的手就没办法阻挡马克伸进他内裤的手了。

他的腿因为贴在身上游走的四只手而发软，红着脸踉跄着，被马克张臂接进怀里。

斯蒂文贴在马克胸前，感受到马克已然硬起来的性器隔着衣物顶在自己的下腹。

出战提升了肾上腺素，不停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紧张感难以释放，对于游侠们而言，来自人民的崇拜和感谢，来自媒体的颂扬都没法缓解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御频繁承受生死挣扎的压力和看着同伴的机甲在自己眼前被撕裂所带来的痛苦。

基地会有一些舒缓的药物去帮助游侠们放松，但马克和杰克从来没有用过。

他们有斯蒂文就够了。

史佩克特能比其他驾驶员更加优秀的地方在于他们是三个人，但是出战的只有两个。

无论是目睹“猛犸使徒”被撕开腹部拽出驾驶舱，还是无能为力地看着“回声军刀”被打碎头部，这几年里，一台接着一台的猎人机甲在他们面前被巨兽摧毁，昨天还跟他们打招呼的搭档今天就阵亡在汹涌巨浪，最终他们取得胜利时，随着“月光骑士”踏上破碎穹顶的海上平台，沉重的机甲落地时发出轰鸣，他们会看到斯蒂文等在平台的尽头。 他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他凯旋而归的两个战士——他的哥哥、他的爱人，因此马克和杰克痛苦的、暴怒的、悲哀的灵魂，最终也找到一个平静的基点降落。

每当这个时候，斯蒂文都会嘟囔着小声抱怨：“啊……我就是你们的stress ball吧。”

“对，”杰克很恶劣地往他耳边吹气，“所以你不要乱跑，这会增加我和马克的压力，压力太大会影响我们作战时的通感。”

“别开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斯蒂文不满地说。

在马克把他推倒在床上并分开他的双腿进入他时，斯蒂文歪着头看向杰克，汗水淋漓，眼神迷离。

他的身体随着马克的动作而晃动，呼吸灼热，他拉着杰克的手小声说，“等你们退役，我们……我们，一起离开旧金山，去哪里都行，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我还没过过那样的生活呢……”

马克操他向来温柔，带来的快感延绵不断，但在出战之后的性爱会因为巨大的压力而变得粗暴和激烈，斯蒂文很快就说不出话了。

“当然，宝贝。”杰克亲吻他。

斯蒂文没有正常生活的记忆。

他的人生被某个夜晚硬生生截断，粗暴地划分为巨兽出现之前和巨兽出现之后。

当然，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在太平洋下冒出来的外星巨兽出现之前，人们过着一种生活，而在那之后，人们被迫过上另外一种生活。

但斯蒂文是比较倒霉的那个，他丢失了所有之前关于正常生活的记忆，所以对于他来说，怪兽、危险、动荡的社会、低迷的经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十年前那头代号“斧首”的怪兽突然从太平洋冒出来的时候，三兄弟还只有14岁，史佩克特家因为父亲工作变动的缘故，刚移居旧金山。

马克永远记得那天是个天气很好的周日，父母和斯蒂文去海滩玩，他和杰克留在家里打游戏。当然，游戏只是理由之一，真正的原因是他们不喜欢和母亲温迪相处。

那个女人是个精神病患，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好的时候会抱着儿子亲吻，为他们准备香气满溢的餐点，坏的时候会用尽一切难听的词辱骂，歇斯底里地拿皮带抽打他们。

只有斯蒂文真心实意地爱着温迪，包容着这个女人的暴躁。比起像母亲的马克和杰克，斯蒂文更像父亲。

“妈妈只是生病了，她是爱我们的。”他坚持这么认为。

对此，马克和杰克则嗤之以鼻。

怪兽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仓皇逃窜，没人知道它是什么、来自哪里，又要去何处，也没人知道如何抵挡这样一头庞然大物。

人们束手无策地看着它踏上海滩，走向城市。

金门大桥在巨兽面前不堪一击，像纸皮一样从中间撕裂，无数车辆从断裂的桥上坠落；高楼大厦如同散了架的乐高玩具，玻璃、大块的钢筋水泥石块纷纷坠落。

所有人都在往前逃命，却不知道该逃去哪里，只有马克和杰克逆着人流往海的方向跑。

他们在新闻看到那头巨兽踏上沙滩的一瞬间，就毫不犹豫地冲出家门骑上自行车去找斯蒂文，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俩没有进行过任何语言的交流。

同胞兄弟所谓的共感是个玄学，没有任何科学能证明这种互通的感觉确凿存在，但他们三人确实总会产生相同的感觉，或许更科学的说法是极度相似的基因导致大脑产生了一模一样的运算结果。

但这样只能解释性格更相似的马克和杰克之间的通感，而没法解释性格完全不同的斯蒂文也能和他们产生强烈的情感共鸣。

马克和斯蒂文曾经热烈讨论过这个问题。

马克是比较理性的那个，他坚持认为所谓的通感是相似的大脑的运算结果。

斯蒂文的看法更浪漫，他认为他们天生就存在看不见的联系，就像等边三角形的三个坐标，一个点动了，总会扯紧另外两个点，把情绪传导过去。

“什么坐标点？”马克不屑地说，“哪来的坐标点？”

“那个坐标点就是我们的灵魂啊。”斯蒂文眉眼弯弯地用他惯常的软黏语调快乐地说，“我们是三个同频的灵魂，所以通感是存在的，那是灵魂的同频共振呀。”

他们争论的时候，杰克正躺在床上看漫画，他对探讨这个问题毫无兴趣。作为结果导向型的人，杰克才懒得思考原因是什么。

“才没有灵魂这种东西呢。”马克反驳斯蒂文。

斯蒂文歪着脑袋看了马克一会儿，突然扑过来，猛地把马克压在床上，以至于他不得不跟杰克肩并着肩躺到一块。

在马克还没来得及抗议时，斯蒂文已经笑嘻嘻地趴在他们胸膛上，拥抱他们并快乐地问：“我的坐标点动啦，你们感觉到了吗？”

马克愣了愣，刚想反驳，突然，胸膛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愉悦和爱意，像温暖的潮水涌上来把他包裹住——那绝不可能是马克的情绪，他没有这么柔软的心。

斯蒂文只是笑，他什么都没说，但是马克知道他在说爱，在用全身心说爱着他们。

马克的脸迅速红了，身边的杰克突然一声不吭地将手里的漫画“啪”的一声盖在脸上，挡住了所有的表情，只露出泛红的耳尖。

后来马克再没有跟斯蒂文争论过这个问题。

面对从来没见过的怪物，马克和杰克并不是不害怕。可是一想到斯蒂文会害怕，他们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在巨兽登陆旧金山的那一刻，来自同胞兄弟的直觉变得无比强烈，一种巨大的、恐怖的惊惧不停冲击着马克和杰克的大脑，但他们本不应该这么害怕的，因为对他们而言，怪兽还只存在于电视屏幕上。

共感从来不曾如此强烈过，他们的脑海里就像被钉了一条线，被扯得很紧很紧，源头在很远的地方，马克和杰克都知道那是属于斯蒂文的坐标点在震颤，他在呼唤，在声嘶力竭地求救，向马克和杰克。

此时怪兽已经离开了旧金山，整个城市如同被踩得稀巴烂的模型，不停有战机从城市头顶呼啸而过。

从他们家到海滩得开上半小时的车，可是这段路，马克和杰克花了整整9小时。

自行车在半路的时候就扔了，无数从高楼坠落的大块水泥石块堵住了路，到处是裸露的锋利钢筋，他们甚至看到从崩裂的高楼中摔下来的人被钢筋穿透。

救援队在挖瓦砾下的活人，尸体四处横陈，哭声和呻吟满街都是，但是马克和杰克没有产生过任何一点“斯蒂文死了”的想法，来自三胞胎的直觉告诉他们，他还活着，他们需要做的只是找到他而已。

等他们来到海滩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黑黝黝的海水汹涌地拍打着沙滩，天空中盘旋着直升飞机，在不停扫射过来的远射灯下，马克和杰克看到了眼前的惨状。

作为怪兽上岸的地方，沙滩上到处都是尸体，被踩扁的尸体，分不出有多少人，血肉和骨头都混在一起，在每一个怪兽踩下的深坑里，都是这种血肉块。

马克弯腰吐了出来，他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他只吐出一些酸液。

杰克握着马克的手臂把他扯起来，“没时间让你吐了，快找人，我觉得他没死，他这么胆小，现在一定害怕极了，我们得快点找到他。”

“你确定？”马克仰头看他，眼圈红了。

来自脑海里那根线的震颤很早之前就弱下去了，马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已经累到麻木，他如今完全感觉不到一点波动，线的那段无比寂静。

他看着杰克的眼神像看着救命的唯一浮木，好像杰克如果给出一点犹豫的答案他就会绝望。

直升机上投射下来的光扫过杰克惨白的脸，但是他很坚定地点头。

“我确定。”他说。

两人忍着恶心在尸体堆和血肉块里穿行，喊着斯蒂文的名字。最终，他们在一块礁石凹进去的地方找到了斯蒂文。

他坐在没过脚踝的浅水里蜷缩成一团，不停发抖，杰克和马克路过那块石头两次他都没有应答，还是杰克在第三次的时候发现礁石里好像有个人，他们去一探究竟才发现那是斯蒂文。

两人惊喜万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在查看了礁石结构后，马克扶着礁石边缘探身进去，杰克拉着马克的衣服稳住他。

“叫你名字这么多次，你怎么不回答我们？你是不是受伤了？能起来吗？”马克对斯蒂文伸手，大声说:“来，我拉你出来，把手给我。”

但是斯蒂文没有任何反应。

“快点出来！”马克急得去拉扯斯蒂文的手臂，却遭到了剧烈的反抗。

他好像不认识马克和杰克了，看着马克的眼里都是恐惧，仿佛马克是什么怪兽似的，在狭窄的礁石凹洞里不停挣扎，完全不在乎手臂划过礁石被刮出血痕。

“你们在搞什么？！”杰克在外面看不到情况，大声催促，“马克！你快点把他弄出来，谁知道怪物还会不会再出现！它要是回来了我就丢下你们两个！”

他只觉得马克在不停地摇摆着身体，令他不得不加大了拽拉他的力度才不让两个人跌下去。

“该死的，斯蒂文在揍我，他不愿意出来！”马克的声音在礁石里传出来。

“你这样不行，”杰克把马克拉起来，“我进去捉他。”

这次换了杰克探身进去，马克在后面稳住他的腰。

杰克比马克粗鲁，也比他耐揍，探身进去后立刻圈住斯蒂文的腰把他往外拖，无论斯蒂文怎么反抗都不松手。

“啊——啊——”在被拖离时，斯蒂文嘴里不停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好像濒死的小动物在做最后的挣扎。

杰克把他硬生生拖出来，和马克两人合力把他按紧在沙滩上。

马克按住他的手，杰克骑在他身上压住他的腿，他挣扎了起码有五分钟，终于力竭不动了。

“嘿，你还好吗，斯蒂文？”马克松开他的手，捧着他脏兮兮的脸问，“爸爸和妈妈呢？”

斯蒂文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嘴，他看着马克，又好像没看到他，眼睛穿过马克看向什么虚空，那个空洞的眼神马克这辈子都忘记不了。

那时候马克和杰克还没真正意识到斯蒂文出了什么问题。

“完了，他好像被吓傻了。”杰克喘着粗气问马克，“怎么办？”

“先带他离开这里。”马克说，“我们得带他去医院什么的。”

“现在医院里肯定塞满了人。”杰克不太同意。

“总之先离开。”马克说。

他把斯蒂文拉起来，杰克在后面帮他把斯蒂文托到他背上。

但是他们跑了一路来到这儿，真的太累了，走了几步马克就气喘吁吁地说不行了，我背不动了。

他把斯蒂文放下来，换杰克背。

杰克背着斯蒂文也没能比马克多走一百米，最后他们不得不放弃了，杰克说要不我们就在附近找个隐秘的地方过一晚。

马克看了看天色和身后火光处处的城市废墟，同意了这个建议。

两人合力把斯蒂文带到一个沙滩旁一个早就空置了的小吃店里，打算在这里先过一夜再回家。

斯蒂文浑身都湿透了，正在不停地发抖，一被放下来就蜷缩成一团。

杰克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他换上，又跑回海滩，在人们遗落的背包中翻了一圈，找到几件衣服和一些矿泉水和零食。

回来的时候马克正抱着斯蒂文靠在店里一个角落打盹。

“他睡着了？”杰克把手里的水拧开递给马克的时候，马克睁开眼睛。

“没有。”马克摇头。

杰克蹲下来，看了看靠在马克胸膛上的斯蒂文，他在黑暗里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或许根本什么都没想。

“斯蒂文？”杰克拍了拍他的脸蛋。

“没用的，”马克疲倦地说，“他好像听不到。”

“可能真的吓傻了。”杰克说。

在帮斯蒂文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后，杰克坐到他们身边，他碰碰马克的肩膀。

“喂，你说，爸妈是不是死了？”

“我不知道。”马克小声说，他垂下眼睛看着怀里的斯蒂文。

后者无比安静，安静得完全不像斯蒂文，就好像是一具空壳，他和杰克只找回了斯蒂文的空壳。

“怎么办，我什么都听不到。”马克突然对杰克说。

“现在本来就没什么声音啊。”杰克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

“不……”马克抱紧斯蒂文，“我说，斯蒂文，是斯蒂文的那个坐标……杰克，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恐慌，“我感觉不到他，这很奇怪……杰克，我，我第一次这样。就像缺了点什么，我们明明是三个人，一直是三个人、三个点，相同的频率，不是吗？”

杰克愣了愣，他显然也有和马克同样的困惑。

马克察觉到杰克的困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颤抖着问:“我们……我们是不是弄丢斯蒂文了，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杰克很快镇定，因为马克很慌乱，他得稳住马克的情绪。

“你什么时候也来斯蒂文那一套了？你不是说所谓的共感只是大脑运算结果吗，他被吓傻了，大脑宕机了，一时间没反应是正常的，他胆子太小了。”他故作不在乎地说，然后伸手搂住马克，让马克靠到自己身上。

“总之，”杰克笃定地说，“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就行了，别的管他什么灵魂不灵魂的呢！”

“你说得对。”马克渐渐平静下来。

“睡觉吧。”杰克对马克说。他用手捂住马克怀里斯蒂文的眼睛，感觉到对方纤长的睫毛轻轻扫了扫他的掌心。

“等睡醒，就没事了。”杰克轻声说，不知道是安慰斯蒂文还是安慰马克，或者自己。

三个人紧紧靠在一起过了一夜，但是除了斯蒂文，谁都没有睡得很深。天微亮的时候马克和杰克就醒了，他们把斯蒂文摇醒，说我们得回家了。

斯蒂文的状态比昨晚好了不少，至少不再抖个不停了。但是仍旧什么都不说，对马克和杰克的问话没有做出任何反馈。

但是拉他，他会跟着他们走，水递到嘴边，他会接过来喝下去，食物放在手上，他会慢吞吞地一口口咽下。

杰克和马克跟他说了很多话，拍他的脸，晃他的身体，但是都没能让他回神。

没有办法了，他们决定先带着斯蒂文回家，于是三个人重新回到如同废墟的城市。

然而等他们回到家，发现家没了。

军方狂轰滥炸的炮弹没有击倒“斧首”，却轰掉了不少房子。

他们站在一片废墟前无所适从，马克和杰克彼此对看一眼，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跑出去找斯蒂文，他们也许就被倒塌的房子压死了。在这个意义上，他们也说不清到底是他们救了斯蒂文，还是斯蒂文救了他们。

巨兽在第六天的时候终于倒下了，它在负伤时试图回到海里，于是再次踏上了旧金山的废墟。

伴随着此起彼落的炮弹爆炸的声音，怪物的嘶吼回荡在整个城市，最后轰然倒地的时候如同一场地震。

震裂了城市，也震碎了史佩克特兄弟人生前14年尚算幸福平稳的生活。

马克和杰克带着斯蒂文在曾经名为家的废墟上艰难地生活了小半个月，靠着政府发放的救济物资，无望而迷茫地等待着，却又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政府的灾后处理部门人员把他们带走，他们才真正明白，父母不会再回来了，从此他们只拥有彼此了。